鐘薈循名譽去,隻見一名頭大肩窄身條細的青年男人正一邊扯著大嗓門喊“酥胸”一邊往人群中擠,待來到他們跟前時,這位公子頭頂上的蟬翼籠冠已經歪在了一邊,他生著一對彆開生麵的八字眉,臉頰和前額上生著很多麵皰,看起來非常不利相。
”本日我來得晚,錯過了談端,未知情勢如何了?”常猴子主從速截斷他話頭。
圍觀世人都對這位麵如傅粉唇若塗朱的陌生小郎君非常獵奇,胡毋基與有榮焉,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對四周人道:“這位乃是扶風蘇氏的公子,名晢,字玄明,在族中排行第十六…”
鐘薈驚奇地挑了挑眉,難為常猴子主一邊操心人家眸子子,一邊還能分入迷來聽他們端莊議論,那常猴子主的嘴皮子工夫也非常了得,固然旁征博引掉書袋不如她阿兄鐘毓,可長於比方,將玄之又玄的觀點說得深切淺出妙趣橫生。
第二番公然換了人,為主的是個鬚髮斑白的老先生,穿一身絳色紋織錦袍,後背有些佝僂,氣勢上便輸了一頭。他揮了揮斑竹柄麈尾道:“聖報酬人倫之至,則天之德,得時在位,而未故意於喜怒.......”
清言會設在崇福寺北邊的講堂,天井以茶花樹作藩籬,一泓曲水亙於堂前,山石鬆柏間有一脈清泉注入池中,池上架了座小巧的木橋,是個清幽的地點。
“這你就不懂了,像衛氏那種人家,美人如雲那叫料想當中,恰好是那蓽門蓬戶草廬茅茨間偶爾出一個美人,就像是瓦礫糞土中間開出一朵照殿紅來,最是不測之喜,”常猴子主耐煩解釋道,“這麼說吧,那鳳儀湯餅就真是人間至味?值當那麼多天孫貴族巴巴地從洛都城裡趕來吃那一口?他們府上的湯餅做得不精麼?肉不敷多麼?不過是圖阿誰野食野趣罷了。”
但是去處之間,那窄袖玄衣的少年郎卻比在場合有人都當得起超脫二字。
小沙彌從腰間取出鑰匙謹慎翼翼翻開鎖,推開木門將他們讓了出來,本來那門前豎著四牒摩耶夫人夢象受孕木畫屏風,公用來保護早退的高朋出入,常猴子主輕車熟路,帶著鐘薈貓著腰從那屏風後穿過,正籌算趁亂神不知鬼不覺地找個角落坐下來,隻聽隔著五六顆人頭傳來一聲驚雷般的叫喚:“蘇兄!”
“本公子要你何用!”常猴子主氣得拿麈尾拍了她兩下,隻得捋袖子親身出馬:“荀公子莫非忘了,顏子非聖,賢人以情當理,如何能證賢人有情?”
常猴子主這條魚服的母白龍看來很有些門路,帶路的小沙彌帶著他們直接從東邊的一條叢竹掩映的石板巷子繞過天井,便看到一扇侷促的側門。
常猴子主對這些涓滴不感興趣,隻體貼那姣美的盲和尚何時退場。
鐘薈非常感佩地將這位久仰大名的胡毋公子打量了一番。
扶風蘇氏是常猴子主之母崔淑妃母家的姻親,族中有幾支至今仍居扶風,她在洛京廝混經常常假托一名一表三千裡的表兄之名,這位名叫蘇晢的表兄從小到大連公主表妹的麵都未曾見過,卻替她當了無數回冤大頭,經常收到各種莫名其妙的手劄和土儀。
鐘薈不籌算放縱這荒淫無道的公主逞凶,更不樂意被隨便安了個牲口的名字,當即麵無神采地拆仆人的台,“回公子的話,小的半句話都聽不懂。”
“荀士衡立論雖高,但是韻音令辭上畢竟是差了一些,聽他答辯老是像在與人吵架,於風采略有所損。”胡毋基的評價非常切中肯綮,鐘薈雖是第一回親眼目睹清言會的盛況,也曉得他說得很在點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