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又道:“隻是袁崇煥為人愚忠,不識局勢,諒來也是不肯投降的。”又歎了口氣,問道:“洪承疇邇來如何?”袁承誌曉得父親當年曾任薊遼總督,厥後洪承疇也做薊遼總督,崇禎天子委以兵馬大權,兵敗被擒,降了滿清。洪承疇淪陷之初,崇禎還覺得他已就義,曾親身昌大祭奠。厥後得知降清,天下都笑崇禎無知人之明。
寧完我道:“啟奏皇上:我大清的滿洲人少,漢人浩繁。皇上得了天下後,以臣鄙意,須得視天下滿人漢人俱是皇上子民,不成像元朝蒙前人那樣,把漢人南邊人當作劣等百姓。隻消我大清對眾百姓一視同仁,漢人當中縱有倔強之徒,也成不了大事。”皇太頂點頭道:“此言有理。元人弓馬天下無敵,但是他們在中國的江山卻坐不穩,就是為了虐待漢人。這是前車甚麼的?”鮑承先道:“前車覆轍。”皇太極淺笑道:“對了,老鮑,我讀漢人的書,始終不易有甚麼長進。”鮑承先道:“皇上日理萬機,這些漢人書裡的典故,也不必太放在心上。隻要曉得書裡的大事理,如何治國平天下,那就夠了。”皇太頂點頭道:“漢人的學問,很多是很好的。隻不過作主子的,讀書當學書裡頭的事理戰略,不必學漢人的秀才進士那樣,學甚麼吟詩作對……”
隻聽皇太極道:“南朝軍情這幾天如何樣?本日接到阿巴泰稟報,說先前在山東青州、泰安之間中伏,打了個大敗仗,莫非明軍竟然還這麼能打?你們可知青州、泰安這一帶的統兵官是誰?”袁承誌心想:“本來他們正在說我們打的這場敗仗,倒要聽聽他們說些甚麼?”
隻聽得最前的一名斑白鬍子的老官說道:“臣範文程見駕。”其次一名身材魁偉的官員道:“臣寧完我見駕。”最後一名官員臉容尖削,說道:“臣鮑承先見駕。”袁承誌心道:“這三個官兒都是漢人,卻投降了韃子,都是漢奸,待會順手一個一劍。”又想:“他們跟韃子天子怎地又都說漢話?”
隻聽皇太極道:“那洪承疇還說些甚麼?”範文程道:“洪承疇向臣露了幾次口風,盼望皇上恩情,賞他個差使,他得覺得皇上效犬馬之勞,仰報天恩。”皇太極哈哈大笑,道:“這差使嗎?漸漸再說。”鮑承先道:“皇上,臣愚魯之極,心中有一事不明白,盼望皇上指導。”皇太頂點點頭。鮑承先道:“洪承疇先前不肯歸順,皇上大賜恩寵,親身解下身上的貂裘,披在他身上,又連日大張筵席請他,連我大清的建國功臣也向來冇這般殊榮。眾臣工都不明白。皇上開導說:我們這些年來辛辛苦苦、比年交戰,為的是甚麼?眾臣工啟奏道:為的是打南朝江山。皇上諭道:是啊,但是我們不明南朝內幕,比如都是瞎子,洪承疇一歸順,我們都展開了眼啦,那還不歡樂麼?眾臣工都佩服皇上聖明。這些日子來,那洪承疇將南朝各地的城守職官、民情民風,都說得詳詳細細,公然儘在皇上算中。但皇上卻不賞他官職冊封,眾臣工可又都不明白了。”
範文程道:“啟奏皇上,洪承疇已將南朝的真相甚麼都說了。他說崇禎剛愎自用,行動恰當,信譽奸佞,殛斃忠良,四方流寇大起。我大清雄師正可乘機進關,解民倒懸。”皇太極點頭道:“崇禎的性子,他說得一點兒也不錯。但我兵進關卻還不是時候。這時候進關,並無必勝掌控。總須讓明兵再跟流寇打下去,兩邊精疲力儘,兩敗俱傷,大清便可收那漁翁之利,一舉而得天下。你們漢人叫做卞莊刺虎之計,是不是?”三臣齊道:“是,是,皇上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