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誌心中一凜,祖大壽是父親當年麾下的第一大將,父親給崇禎下旨擒拿時,他義憤不平,帶兵反出北京,厥後父親在獄中修書相勸,他纔再接崇禎令旨。他與清兵血戰前後數十場,但崇禎對他疑忌,每次都不予聲援,致在大淩河為皇太極重重圍困,不得已而投降;而後降了又反,在錦州數場血戰,後盾不繼,被擒又降。心想:“他對我爹爹固然不錯,但投降韃子老是大大不該。”忍不住大聲斥道:“祖大壽,你這無恥漢奸!”
祖大壽苦笑道:“我的性命,還值得甚麼?在大淩河城破之日,我早該死了。錦州城破之日,更該當死了。袁公子,你不消管我,本身去吧。”袁承誌道:“那麼你跟我一起逃脫。”祖大壽搖點頭道:“我老母妻兒、兄弟子侄,一家八十餘口全在盛京,我是不能逃的。”袁承誌心神盪漾,俄然胸口內息逆了,忍不住連聲咳嗽,深思:“他投降韃子,就是漢奸,我原該一掌打死了他,想不到他竟會放我走。我一走,韃子天子非殺了他不成。是我殺他,還是韃子殺他,本來毫無彆離。但是我莫非眼睜睜的讓他代我而死?我若不走,天然是給韃子殺了,我以有為之身,另有多少大事未了,怎能等閒送命?我當然不想死,為了一個漢奸而死,更加不值之至。但是……但是……”心下越難委決,越咳得短長,麵紅耳赤,幾乎氣也喘不過來。
袁承誌沉默。他早知崇禎殺他爹爹,有兩條罪名,一是與清酋媾和,勾搭內奸,二是擅殺皮島總兵毛文龍。孫仲壽、應鬆等說得明白,當日袁督師和皇太極媾和,隻是一時權宜之計,清兵勇悍善戰,弓馬之技天下無雙,明兵力所不敵,隻要等練成了精兵以後,方有破敵機遇,媾和是為了練兵與完繕城守。至於毛文龍貪贓放肆,劫奪百姓,不奉朝命,不聽批示,不殺他無以整肅軍紀。
袁承誌心想:“我用心行功,有人送吃的東西出去也不曉得。他本來便可殺我,也不消下毒。”接過湯碗,喝了幾口,微有苦澀之味。祖大壽道:“這是遼東老隱士參燉的,最能補氣提神。”袁承誌吃了兩張餅,說道:“你帶我去見韃子天子,我投降了。”祖大壽大吃一驚,雙目瞪視著他,隨即明白,他是不肯本身為他送命,先行冒充投降,然後再謀脫身,沉吟半晌,道:“好!”帶著他出了府門,兩人上了馬。祖大壽也不帶侍從,搶先縱馬而行,袁承誌跟從厥後。
皇太極道:“祖大壽,這姓袁的交你帶去,好好勸他歸順。當真不降,我們把他千刀萬剮。哼,這小子膽量倒大,竟然來向朕行刺,嘿嘿,嘿嘿。”祖大壽跪下不住叩首,說道:“皇上天恩,臣當極力開導。”皇太頂點頭道:“好,你帶他去吧!”
袁承誌回身又待去刺皇太極時,那道人的拂塵已向他腦後拂來,拂絲為內勁所激,筆挺戳至,猶似杆棒。袁承誌無法,隻得回劍擋開。
袁承誌大吃一驚,幾近不信本身耳朵,問道:“你……你說甚麼?”祖大壽道:“要刺殺大清天子,實在可貴很。你還是去吧。”袁承誌道:“你放我走?”祖大壽道:“是,你有冇受傷?”袁承誌道:“冇有。”祖大壽道:“你騎我的馬,天一亮當即出城。”袁承誌道:“你為甚麼放我走?”祖大壽黯然道:“你是袁督師的親骨肉,祖大壽身受督師厚恩,無覺得報。”袁承誌道:“你放了我,明天韃子天子查問起來,你定有極刑。”祖大壽道:“那走著瞧吧。大清天子說過,不會殺我的。”袁承誌道:“你私放刺客,罪名太大,天子說不定還會狐疑你是行刺的主使。我不能本身貪生,卻害了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