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長途一怔,遊移道:“這……那也言之有理,不如……我不去仕進了,尋個風景秀美處隱居終老,超脫世外,無物一身輕。”楚夢琳道:“你的奶奶省吃儉用,節衣縮食的養著你,你如果不能如她所願考出狀元,孤負了她的希冀,那就是天下第一的不孝子。百德以‘孝’為先,然後才知禮義廉恥,一屋不掃,何故掃天下?”
厥後漫漫旅途,楚夢琳暗中大歎選錯火伴,直近乎欲哭無淚的境地。這湯長途嗜書成癖,口裡唸叨的儘是四書五經,每次想開幾句打趣玩弄他,皆因他性子渾厚樸素,對那些含沙射影的諷刺聽不出歹意,反是畢恭畢敬、一本端莊的答覆。如此一來,楚夢琳冇得著拌嘴興趣,還經常給他氣個半死。
他公然無愧於楚夢琳封他的“書白癡”稱呼,一到書市前,腳底立時落地生根,便再邁不開步。楚夢琳樂得安閒,商定會麵地點後,單獨到胭脂水粉攤前立足,雖在避禍當途,女孩子愛打扮的賦性卻涓滴未改。一旁兩個大族令媛見他麵貌俊美,忙著搔首弄姿,做出各種嬌媚神態,想引得他略加側目。這些女子長年困於深閨,從不拋頭露麵,本日好不輕易結伴出遊,實是撿著了可貴的機遇。
湯長途臉一紅,道:“小弟命裡與強盜犯相,不久前才為沙盜所擒……唔,就說那些沙盜,雖曾盛極一時,為禍四方,連官府也拿他們冇轍,卻每日裡過著多活一天便似賺了一天的日子,不知幾時,項上人頭就難保全。任人前多麼威風,想必內心卻冇一天真正歡愉過,此中苦處,又有幾人能解?幸虧清兵入關後,領頭大哥能夠識得大抵,接管勸降,經曹大人引領,編入軍中,便是薪俸不高,好歹是份端莊生存,此後也可堂堂正正的度日。我想,這對他們而言,何異於走向重生?是了,那些個世局變數,你是武林中人,理應比我清楚。”
楚夢琳道:“按你說的,忠良雖能留芳百世,而生前受儘架空,鬱鬱而不得誌,更多有遭讒諂不得善終。奸臣可就分歧了,但需在天子眼進步幾句讒言,自謀好處,又有百官爭相獻好,遍嘗榮寵風景。真說要緊的還是生前納福,身後無知無覺,隨人詬病,歸正也聽不到了。”
湯長途歎道:“政見上主張相異,我也不能強來講服你,但你這類觀點……過分過火……不,總之是不對的,暗裡裡跟我說說也就罷了,臨到答卷時,可千萬不能這麼寫。”楚夢琳笑道:“那你說,我應當如何答啊?”
湯長途道:“為人臣子,理應儘忠本分,了結君王天下事,博得生前身後名,可……”說到此處閉口不言,因想到所引詩句與本身觀點正相牴觸,難作憑依。楚夢琳對勁的一笑,道:“你持續說啊,如何就不說了?”
湯長途忙息事寧人道:“大哥你彆活力,小弟打地鋪就是了。”拉過幾層毛毯,在地上鋪了起來。楚夢琳又覺本身過分敏感好笑,心道:“我還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書白癡這麼誠懇巴交,滿腦筋都是孔孟之道,彆說不知我的身份,就算我換過女裝湊上前去,他也得羞個滿臉通紅,退避三尺之遙……啐,我乾麼湊疇昔?”
楚夢琳正笑得歡樂,聽他扣問,忽感一陣激烈苦楚,彷彿旁人都有處可去,隻本身一人孤苦無依,流落江湖。勉強按耐下心中酸苦,道:“我當然也跟你同業,一起照顧著你。唉,都怪你呆頭呆腦的,又手無縛雞之力,人家纔會說‘百無一用是墨客’,你可把我們讀書人的臉都給丟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