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離心中一緊，轉頭看向李緩，見他神采慘白，眼中卻燃著一股決然。

李緩站在熟諳的廳堂中，心中百感交集。回想開初到此地的景象，彷彿隔世。

李緩拱手一拜，聲音雖低，卻字字如鐵。

楚平瀾麵色如常，扶起李緩的手卻微微有些顫抖。

可為何恰好是顏仲昌？貳心中亂如麻，卻理不出眉目。

“返來就好，返來就好。”

玄禮低聲宣了句佛號，再次開口說道:“鐘聲既響，便讓這江山聽個清脆。”

“沅江。”

“那口寧音鐘懸在鬆濤最深處幾百年了。”

寺門已閉，唯有石階絕頂的鬆枝在霧中輕晃，彷彿有人執子，正懸在運氣的棋盤之上，透過霧裡，彷彿又看到不眠亭裡的那口燈籠殘影。

說完這話，袁玄月心中又閃現出白無疆的麵龐，想起曆曆舊事，一時有些盜汗排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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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遊故地，恍忽間，他又想起那夜與顏仲昌喝茶對弈時的景象，內心湧上一絲苦澀。

楚平瀾小扣桌麵，感喟道：“江湖向來不入朝堂，顏仲昌雖奉皇命來讓我封劍，可他此時奉旨出關，倒也算朝中一股清流。”

方秋鴻與玄禮大師抱了個拳倉促告彆，三人回身跟了上去。

“昨日寺裡落了一隻黑鴉，喙銜半片未燃儘的紙錢，繞著簷頭迴旋九匝方纔拜彆。”

四人衣衫上沾滿鬆針上的露水，馬蹄悄悄踏過青石板，收回纖細的噠噠聲。

楚平瀾朝方秋鴻使了個眼色。

他頓了頓，聲音降落又說道：“傳聞顏仲昌已命人連夜打了一副棺材，籌辦……推著棺材出關。”

“李施主，來取茶？”

走了兩步，李緩勒馬回望。

方秋鴻點了點頭，感喟了一句，心中對顏仲昌的印象有了些竄改。

老衲眉眼低垂，彷彿早已窺破雲外因果。

李緩心中明白，兩邦交兵，來使另有朝氣，曉諭叛軍，倒是十死無生。

方秋鴻會心，開口道：“都彆爭了，我們四人同業，多少有個照顧，李緩兄弟，你孤身前去，莫說我們，便是師尊也會擔憂你的。”

“大師安知……”

三人對視一眼，都是一臉迷惑之色，不曉得時候告急，他還要繞道一趟沅江做甚麼。

第一百三十九章 寧音古寺

“楚伯伯，讓您操心了。”

淩晨，露重。

師離目睹一粒菩提滾至馬前，忙俯身去拾，指尖卻觸到微涼的露水。

楚平瀾沉吟半晌，目光落在李緩身上，緩緩開口：“京中傳來的動靜，居庸關已亂成一鍋粥。朝廷軍隊與燕王對峙，百姓擠塌南門，顏仲昌奉旨出關曉諭叛軍，此行……怕是凶惡萬分。”

李緩攥著韁繩的手微微發顫。

現在想來，竟似讖語。

玄禮俄然望向霧靄深處，腕間佛珠倏然崩斷，一百零八粒菩提子滾落石階的聲音似簷馬急雨。

李緩記得顏仲昌飲茶時曾說過：“小沅江分開了寧音寺，風味便少了大半，還是留些念想在這。”

話音未落，一陣腳步聲響起，玄禮方丈的法衣拂過門檻，袖口沾著新焙的茶香。

師離上前一步，替李緩問道：“楚前輩，燕王造反，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寧音寺的鐘聲穿透薄霧，傳入耳中。

李緩跪地，昂首一拜。

李緩沉吟半晌，終究點頭：“那事不宜遲，我們馬上解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