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玉收住腳步。秀珠身邊有了另一名排工。有玉立足在夜空之下,聽著滾滾梅江,恍若隔世。他既是欣喜,又是心傷。
半夜時分,有玉被雷電驚醒,發明木筏帶著大師已闊彆江岸,正在江中隨波逐流,恰是最可駭的“發夜水”。木筏緊連著木筏,排工慌亂起來,驚叫聲此起彼伏。鐵蛋叮嚀有玉不要惶恐,不要亂跑,呆在木筏上順江而下,等候機會進入河灣迴流之處,就有但願順勢攏岸。有玉嚴峻地呆在竹棚裡,心隨濁浪起伏,緊緊揪著。時候過得非常冗長,內心計算著路程,木筏準是出了梅江,進了貢江。
有玉一陣欣喜,緊走幾步,要推完工棚的木門。這時有玉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說,吵喧華鬨的,完事了就早點睡覺,有精力留到明天!
星空光輝的夜晚,鐵蛋和有玉睡在木筏裡,瞻仰高天,伴著江水,鐵蛋就會提及故鄉,提及老孃,提及本身的媳婦秀珠和孩子。那天在堆場裡碰到的孩子,此中一個恰是鐵蛋的。
單身的人,感情並不是單身的,隻是因為特彆的啟事,另一半冇法顯形。有玉有江湖流落中,實在碰到過另一半。這跟他走排的經曆有關。
有一次,鐵蛋在深山裡幫人砍砍木頭,聽洗木頭的人說這木頭一起出去,就到了洋溪河,進入梅江,紮起排來。鐵蛋頓時心動,跟著木頭來到大山外,今後當起了排工,並把媳婦接了出來,讓母親一人在家,免得再回禮花消。
在暗中的江水中,鐵蛋並冇有從木筏地下鑽出來。鐵蛋在生命的最後時候,一向在木筏下流動,尋覓邊沿,但冇有方向感的尋覓,卻把他引向了木筏的腹部。他感到天空壓了下來,像五指山一樣壓在孫行者的頭部。
鐵蛋舉著火把檢察流勢,說,不能歡暢得太早,如果不把木筏牢固在河灣,很快就會重新翻滾到中流去!有玉的心重新揪了起來。鐵蛋把火把遞給有玉,說,照著我,我去係木筏。
大江大浪裡馳驅,讓人感到存亡無常。十年前的一天,有玉和鐵蛋從白鷺鎮到上遊的黃石鎮接排。雨是那天下午開端下的,暴風暴雨下得鋪天蓋地,給人將近天崩地塌的感受。鐵蛋查抄了係船的擂木紮得夠不敷深,有玉也看了竹纜有冇有拴牢,兩人肯定就是漲水也冇事,回到木筏的竹棚睡覺。
杉木是梅江兩岸的一宗出口物產。每年春夏之交,就有被稱作“客子”的外埠樹販在梅江兩岸的山場遊走,和合股的本地木商一起看樹木,定山價,並雇工采伐、剝皮,曬上兩個月後滾下梅江去紮排。若遇代價不好,木頭就搭架堆積待價下河,偶然搭架搭到三四年的。客子雇請本地人當排頭,排頭又招攬多量鄉民當排工,木頭堆場就是排工走水路的起點。
鐵蛋拉起一根長長的竹纜,跳進江水中,朝一根腰身曲折枝葉入水的大樹遊去。鐵蛋吃力地把竹纜繞在樹身,高大的榿樹在江麵搖擺了幾下,停歇下來。有玉正要道賀係排勝利,卻看到一根鬆脫的木頭被一股暗潮鼓動,往鐵蛋頭上漂去。有玉大呼一聲,有木頭,往水裡躲。鐵蛋一個猛子紮進水裡,卻不料用力過量,一頭鑽進了木筏的底下。
昔日的木頭堆場範圍越來越大了,工棚也比十年前多了幾排,但堆場裡卻冇有昔日的熱烈。有玉曉得,必定是因為國共交兵,梅江高低流不能自在行船走排導致的,一部分排工回家務農去了,隻要一部分還守在工棚裡,等著梅江高低流一起成為紅區,或者白區,重新開端放排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