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的話音方落,上官桀與桑弘羊都不由顯出駭怪之色,抬眼望著正席之上少年天子。
等了有一刻鐘,歌女又唱了兩章歌詞,黃門令才領著一個皂衣黑綬的中年吏員步入殿中。
——當真是少帝之意?
“先帝已崩,朕方為汝君!”劉弗陵決然言道。
——王者食以是有樂何?樂食天下之承平、富積之饒也,明天子至尊,非功不食,非德不飽。
歌女唱著:“皇皇鴻明,蕩侯休德。嘉承天和,伊樂厥福。在樂不荒,惟民之則。”
“諾。”黃門令立即退下。
上官桀歎了口氣,咬了咬牙,終是答道:“人臣當奉君命。”
——《安世房中歌》共十七章,這是開篇首章。
——這是要逼著霍光承諾了。
這個來由無可抉剔,卻讓劉弗陵勃然大怒。
“霍光!”
霍光不由低下頭——論受詔之心堅,他與上官桀,乃至金日磾,都不及桑弘羊!
歌女們離上席較遠,又專注於歌舞,並不曉得宴席方開,主賓之間已是再無敦睦之氣了,她們仍然舞解纜姿,高歌讚美之詞。
上官桀也冇有吭聲,但是,劉弗陵卻不答應他沉默:“左將軍覺得朕所言當是當非?”
“……貴爵秉德,其鄰翼翼,明顯昭式。腐敗鬯矣,天子孝德。竟全大功,撫安四極。……”歌女的歌聲中,桑弘羊的諫言竟如金石擲地,震民氣魄。
“朕想一閱!”劉弗陵握緊了銅爵,冷冷言道。
——孝惠天子十六即位,四年三月方行冠禮,恰是二十歲。
……
黃門令卻冇有退下,而是再次叩首,道:“主上,使者言,有要事,須即謁見。”
霍光點頭,對黃門令道:“為陛下取筆。”
這句從天子口中說出,霍光與上官桀又如何安坐?
“臣不肖,敢辭。”上官桀緊接著拜首言道。
“陛下!”霍光昂首,“君侯之意,當是不知當不當呈於陛下……”說著,霍光從匣中取了一卷簡冊,扯開封檢以後,展開看了一眼,便道:“臣覺得陛下不閱為好。”
“然!”霍光毫不躊躇地介麵。
“朕平生不冠方合汝意也!”劉弗陵嘲笑。
歌聲嘎但是止。
不但霍光,連上官桀與桑弘羊也不由駭然變色——見禮讚禮謝禮已完,珍羞好菜方上,世人方纔舉箸,堂上歌女卻唱起了祭祖娛神之歌……
劉弗陵垂下眼,倒是道:“朕即天子,朕令歌女倡人演,諸君便可觀可聞。”
“陛下!”霍光抬開端,看了一眼幼年的天子,隨後才慢悠悠地說了一句話:“冠禮之時,先帝尚是皇太子。”
一片沉寂,十七章的《安世房中歌》已唱完了第八章,歌女開端吟第九章的歌詞,歌聲由高亢轉為果斷有力。
殿外,星子滿天,期門井然列隊。
——這位少帝竟是連她都瞞了!
厥後的那位丞相征事趕緊將鞶囊掛回腰間,跟著霍光往殿外走去。
“陛下……”鄂邑長公主出聲低喚,不過這麼一會兒工夫,她的額頭上已滿冒出汗珠。
“霍光!”劉弗陵顫聲喝斥。
“祖宗之音,不成聽乎?”劉弗陵嚥下魚膾,悄悄放下鑲金的象牙箸,慢條斯理地反問了一句。
劉弗陵狠狠地捶了一下漆案,剛要再言,卻見黃門令上殿稟報:“主上,君侯遣使來見。”
——隻因是先帝所立之君,隻因是先帝遺詔所言之命,桑弘羊對這位少帝便忠心不二,即便也有懊喪退避之心,但是,也隻要他會在這類時候,一心勸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