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句,咄咄逼人,直迫得慈雲再說不出半個字,垂目閉眼,灰白的眉,灰白的須,那不是光陰的奉送,而是日日蝕骨腐心的慚愧與罪惡。
陸詹見著這全無世家令媛氣度的模樣唬得一愣,而後,便是哈哈大笑起來,方纔胸口的悶氣跟著笑聲瞬息散了個潔淨,氛圍中的甜香像是一刹時儘數湧進了鼻端,中氣實足道一聲,“吃!吃光老禿驢過冬的存糧,看他還如何窩在這破草屋裡貓冬。”
“既是如此,你我有言在先,這孩子命相有異,若入皇家恐生變數,到時……如果宮裡問起,你可彆出爾反爾。”陸詹沉凝了眼神,目光如箭,直射慈雲心底。
“甚麼都看不到,你不是早就推測了麼?以是,才無半點兒異色。”慈雲眸中精光乍起,“那孩子的境遇非同普通。她幼時,我曾測她八字,觀她麵相,為她批命,幼年失母,父母緣薄,伉儷緣淺,子孫福無,雖繁華加身,倒是半生淒苦,天命早夭之相。可方纔再看,八字未變,然命格已改,我觀她麵相,倒是再也看不出其他,探她前路,竟似大霧掩蔽,無從窺測,再摸她骨,亦是一無所得。她的命已逆轉,運,在她本技藝中,她,就是她本身,乃至她周邊之人的射中變數。你我終是凡人,已無處著力。”慈雲腔調徐緩,神采沉凝,倒是不知不覺摒棄了“老衲”,而自稱為“我”。
蘭溪瞧見那一如平常冷著一張臉的或人在聽得“長風”二字時,額角抽了兩抽,頃刻間,感覺方纔陰霾的表情俄然明朗起來,笑吟吟應了一聲,“來啦!”然後,腳步輕巧地插手他們。
陸詹嘲笑,“你也不消這般看我,我本就是無私之人,天家……與我何乾?我儘管我兩個徒兒安然安康便是,阿卿命相與天家婚配,卻可與四郎相生,她入得皇家,必難逃宿命,若逃了天家,纔是海闊天空,也不枉上天予她命格變數之意。”陸詹話語中,孤傲至極,乃至不掩對天家的疏忽,乃至淡淡的……嘲意。
“你不問?”方纔不是另有很多要問的麼?讓她出去還不肯!
陸詹目光暗閃,麵上的喜色略略斂起,“此事,我並非要你,隻是到了萬不得已之際,還請你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看在四郎這孩子不幸,阿卿這孩子無辜的份兒上,不要助紂為虐。總之,我是毫不會讓阿卿重蹈青蕪的覆轍的,那高高宮牆,重重殿宇,都是吃人的,天家……哼!”
“師父,小聲些,彆讓慈雲師父聞聲了。”偷吃人家的東西已經很不美意義啦,如果再被逮個正著,這回就不怕丟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