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驚竹微微低頭，苗條的手指悄悄擦拭著指尖的糖霜，暮色中，他的側臉好像冷玉砥礪，線條剛硬而又不失溫和，披髮著一種令民氣動的魅力。

她悄悄咬開果仁，本應是苦澀的味道，現在卻嚐到了一絲淡淡的鹹澀。

“夫人可要添些安神香？”

溫熱的氣味悄悄拂過耳畔，沈青黛抬眸，望向他袖口暗繡的銀竹紋，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回身換衣之時，一個小沙彌垂首上前，遞來銅盆。沈青黛眼角餘光瞥見盆底黏著的半卷賬冊，心猛地一顫。她不動聲色地接過，目光落在少年僧衣下暴露的靛藍褲腳上，心中已然瞭然——這恰是揚州鹽幫慣用的染布。

“夫人本日的茉莉頭油，倒是擋住了禪房的沉水香。”

青苔班駁的禪房木門在吱呀聲中緩緩開啟，晨光透過萬字紋窗欞，如金色的絲線般灑落在屋內，剛好映照在方幾上那捲古樸的《金剛經》上。

明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沈青黛緩緩回身，隻見一名知客僧雙手合十，麵龐平和，正微微欠身，為她指引著方向。

糖炒栗子的甜香，如一縷縷和順的絲線，漫過蜿蜒的山道。

每一步落下，都似踏在光陰的弦上，和著那潮濕的檀香，奏響一曲奧秘的樂章。

裴驚竹手持油紙包，悄悄剝開，瑩白如玉的果仁滾落進沈青黛的掌心，還帶著些許暖和的餘溫，好似他現在的體貼，暖民氣扉。

朝霞似火，將銀杏樹染成瞭如血的殷紅，彷彿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

沈青黛抬眸，望向裴驚竹通俗的眼眸，在那幽黑的瞳孔裡，她看到本身的倒影碎成了星光點點，好似夜空中最燦爛的星鬥。

沈青黛款步上前，指尖悄悄拂過泛黃的紙頁，感受著光陰的陳跡。

裴驚竹嘴角微微上揚，暴露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抬手將她鬢邊那枚精美的珠花扶正，指腹不經意間蹭過她的耳垂，留下一道滾燙的溫度，彷彿要將她的心也一併撲滅。

但是，就在她即將墜落於地的千鈞一髮之際，一雙強有力的手臂穩穩地將她攬入懷中，暖和刹時將她包裹。

沈青黛的心猛地一顫，麵上卻還是保持著那副溫婉文靜的模樣。

她曉得，那綢帶上用螺子黛經心描著的極淺波浪紋，看似平常，實則是鹽船漕運的隱蔽暗號。

熟諳的聲音從門外突然響起，沈青黛心中一緊，敏捷將賬冊塞進經籍夾層。

沈青黛微微抬頭，閉上雙眸，似在這空靈的聲音中沉浸，又似在等候著甚麼。

沈青黛朱唇輕啟，聲音如黃鶯出穀，清脆委宛，卻又帶著一絲不易發覺的調侃。

沈青黛佯裝回身，繡鞋卻似成心又似偶然地踩到了裙裾，整小我嬌軀向後仰去，如風中折柳，荏弱無助。那金鑲玉禁步撞在石欄上，收回清脆動聽的聲響，好似山間清泉擊石。

裴驚竹降落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他苗條且骨節清楚的手指，悄悄撫過綢帶邊沿。

她蓮步輕移，跟著知客僧繞過那寂靜厲穆的十八羅漢像，每一尊羅漢的眼神似都在諦視著她，讓她的心跳不自發地加快。

她用心將手中硃筆懸在裴驚竹的袖口，那飽滿的筆尖悄悄一顫，一滴濃墨便暈染開來，在他袖口那精美的銀竹紋上，好似紅梅傲雪，綻出一抹驚心動魄的素淨。

暮鼓恰在此時轟然震響，那雄渾的聲音彷彿要震破蒼穹。

“願得一民氣。”

方纔賬冊上阿誰硃砂印記，與三日前在鹽運使書房見到的官印，清楚是同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