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月明也不覺得意,同屋中世人談笑了一回,便見季秋陽自外頭返來,遂問道:“客已走了?竟如許快!”說著,見季秋陽神采不好,又道:“甚麼事,如許不歡暢。”季秋陽脫了外袍,遞與桃紅收了,自倒了碗茶,吃了兩口方纔說道:“林家蜜斯選中了,被封了美人,前日送進宮裡去的。今兒周府送了帖子來,知會此事。”傅月明早已曉得這周尚書便是林小月的外祖,聞聽此事點頭說道:“林蜜斯的家世本好,才學麵貌又是一等一的,為人又乖覺油滑,被選中也是料想當中。他們家既然打發人來知會,我們不好不作理睬,還是選個禮送去罷。”
傅月明卻問道:“這宮裡不比內裡斑斕繁華?吃穿用度該都比內裡高些,如何還要上趕著到內裡弄?何況,我們這裡有些甚麼?能與他們行甚麼便利?”季秋陽笑了笑,問道:“我們家鋪子裡都有些甚麼?”傅月明不明就裡,隻說道:“天然是些胭脂水粉,再不然就些熏衣服的香料、清口的香茶。”季秋陽說道:“這就是他們要我們給行的便利了,這有些東西,宮裡當真是不好弄的。”他此言語涉宮廷爭鬥,但是傅月明不過是商戶女兒,現在又隻是個內宅婦人,如何能懂?季秋陽見她不明,也未幾言,隻是說道:“來人話說的倒置,我也天然不肯。但是那人卻又說些甚麼故舊訂交,舊情難脫的話語,我聽這些話甚是不通,又很冇事理,也冇去理他。但是內心揣測著,昔日林家的恩德裡的莫名,莫不就是跟這不知來路的所謂舊情有扳連麼?莫不是他們將我錯認作了甚麼人?”
這日無事,季秋陽便到都城鋪子裡檢察賬目。傅月明一人在家,因聽了季秋陽的一番言語,內心隻覺的哽了些甚麼,一時又想不出來,隻是坐臥不寧。阿誰小玉,自早間見了那盒子香脂,便苦衷沉沉,整整一日不言不語。連在自家主子跟前奉侍時,也隻顧低頭悶想,眼看著傅月明手邊的茶盞子空了好久,也如冇瞥見普通。
傅月明傳聞,瞅了他一眼,將金飾交予桃紅收了,這才上前替季秋陽脫衣摘冠,又說道:“我纔想起來一樁事,徽州那間霓裳軒,也是林家的本錢。雖說以往都是我看顧著,但現在既走了出來,不免冇些變動。我想過了,明兒就打發人回徽州,叫父親把鋪子裡的賬冊遍抄一抄——隻說盤賬,也好不叫他們起疑,就把霓裳軒的那份送到京裡來。如果冇有非常,那也罷了。如若不然,便交你收著,以防將來。”季秋陽聽聞,笑道:“你倒替我想的殷勤,我隻慮現動手裡冇有個把柄,隻好吃他們勒掯。”言罷,便向傅月明粉臉上親了親,說道:“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傅月明聽了這番話,雖於朝政局勢不通,卻也悟出了幾分,低頭想了一回,方纔低聲問道:“這些事,你倒是從那裡聽來的?”季秋陽不答,隻是說道:“蕭相家的公子,同我非常要好。”傅月明聽出樞紐,又問道:“即便如此,同我們又有甚麼乾係?你不過是個翰林院的編修,修書撰史,草擬聖旨就罷了,論理這模樣的大事是再插不上手的。你平白扯出如許一大篇文章出來,是如何個原因?”季秋陽聽了老婆問話,隻是低頭冷靜。傅月明見他不言語,便知此中必有故事,心中焦心,連連詰問。季秋陽停了半晌,方纔在她身畔坐了,漸漸說道:“那日在湖畔,我們遇見林家兄妹,我不是同林常安說了半日的話麼?待出來,你問我都談了些甚麼,我不是冇奉告你?本來早些年,天子要修園子,從徽州一代采買木料,林家從中剝削瞞昧,落了好些銀子。邇來朝中有人群情此事,就要上奏查抄林家的家底。這林常安便來尋我,意欲將這筆錢在煥春齋的賬上走一圈,好瞞天過海。聽他話裡話外,除卻這筆銀子,另有些彆的來路不明的銀錢,也要一併充在鋪子裡。此貪贓之舉,我天然是不會與其同流合汙,便隻含混了幾句,就走了出來。故而,自打入京,我便不讓你插手鋪子裡的事。唯恐你不知底裡,為他們玩弄了去。剛纔周府打發人來,又提及林家女人入宮,怕宮裡采買不便,一時缺了甚麼難於購買,便要我替他們行個便利。說來講去,又講起起初林常安所言之事。我雖不肯與他們同謀,但又勢單力薄,獲咎瞭如許的人家,隻怕今後生禍,故此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