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的是再見到阮二孃。
她手上一顫,差點兒將茶盞打翻,幸而官家並未重視,隻顧著起家去迎那徐家大哥兒。此時現在,台上人唱了甚戲詞,流珠是半點兒也聽不進了,隻聽得那徐子期跪在麵前,聲音降落地,拜過官家,及她阮太儀。
身在極北之地的日子裡,他日日拿著那流珠未曾繡完的護符,幾次摩挲,直磨得那護符粗糙又陳舊,惹了身邊將領幾番笑話,卻還是當作寶貝,謹慎揣在懷中,與它寸步不離。聞得阮二孃成了阮太儀,而按著大宋律法,孀婦再嫁便與疇前繼子繼女再無乾係,徐子期肝火攻心,直恨不得立即回了汴京,手刃君王,可他到底是無可何如。
官家未曾開言,便是此時,關小郎上前對著官家低語一番,流珠便見傅辛微微一笑,沉聲道:“有故交前來,不知二孃可願一見?”
傅辛便擺了擺手,命仆侍放人出去。流珠漫不經心,略一抬眸,便見來人劍眉星目,身軀凜冽,麵龐漂亮一如簾外明月,眼眸清冷好似春日寒氣,足蹬鋥亮軍靴,踏得鏗然作響,行動間虎虎生風,恰是好久未見的徐子期。
這徐小將軍但感覺,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過分無能。他當時口口聲聲對那阮二孃說,必會好生關照於她,可他又那裡有關照的本領呢?這便是他怕的由來。
流珠瞥他一眼,閒閒隧道:“官家想見就見罷,又何曾理睬過兒的設法?”
他怕甚麼呢?
及至汴京不遠處,便見茫茫夜色間,浩浩長河之上,漂泊著盞盞水燈,皆是活著的人給那往生者放的,祈願其安然度過何如橋,離開餓鬼之苦,生於人天中,福樂無極。徐子期停馬而駐,漂亮的麵龐上一派冰冷,目光鋒利如鋒刃普通,唇邊卻帶著似有還無的笑意:“竟已是七月中旬了。”
雖說如此,歸根結底,榮十八娘還是為流珠歡暢,但覺得她果然找著了完竣的歸宿,那裡曉得流珠是淚眼愁眉,苦不堪言,半分也不肯意待在這皇宮內裡。
怕那佛口蛇心的帝王難堪他?不,眼下軍中無人可用,除了他外俱是世家後輩,他隻能用他。徐子期亦清楚,傅辛對他已然心胸顧忌,但是起碼此時現在,他還不會對他如何,頂多是將他困在都城,好防他擁兵自重。
隻是那人遠隔宮牆,他不過是小我微言輕的小捕頭,縱是故意佈施,也是束手無策,隻能盼著她日子過得好些,盼著那男人到手以後,能待她不錯。
不明就裡的人,隻言曰道賀,至於曉得此中究竟的,倒是半個喜字也說不出來。
此時的流珠,雖曉得徐子期率著雄師即將返來,卻怎地也料不到在盂蘭盆節的這一夜,便會與他再見。這位阮太儀,正一如這半年裡的每一天那般,忙著給官家找不安閒呢。
他讀的這書,乃是從外洋翻譯過來的,講的都是數學、物理相乾的知識,崔坦一得了這書,便癡癡然讀了好幾天,可謂是廢寢忘食。榮十八娘彆無他法,隻得在旁候著,好不輕易等他讀完了,總算從崔郎君口中得知了傅辛之言。
聞得官家暌違好久,再納新婦,而那位阮二孃便是官家的新太儀,且自家將來的郎君還在此中摻雜了一腳,榮十八娘立時從京外彆莊乘著馬車,吃緊忙忙地回了京中府邸,直直突入崔坦的書房,將他從椅子上一把拉了起來,開端逼問他後果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