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明白,麵前這男人,對國公府的措置決然不是情非得已。他親目睹過馮家人哭天搶地之慘狀,亦見過勳國公死訊傳來後府上之悲絕,若將人逼到這般地步,絕非是“不得已而為之”,定然是胸府內積怨已久!
如果換做阮2、盼姐兒,或許還會誤覺得這位手掌生殺大權的好妹夫,是至心為了他們而籌算。但是阮大郎卻明白得很——
阮大郎低聲道:“我與小弟,還領著官職,享著俸祿,日子天然還過得下去。”
阮大郎瞧著他那副模樣,心中惴惴,卻也不曉得本身苦笑托付的話,他聽出來了冇,隻得喚來尚算復甦的盼姐兒,將寫與阮宜愛的信遞到了她手中,叮嚀她如果有朝一日得知本身戰死疆場,便是拚了性命,也要將這信遞到阮宜愛的手裡頭。
潑天繁華,轉眼成塵。馮氏自縊,阮鐮被那一尺白綾勾走性命,人死了,官家還道是恩情,這伉儷二人,雖未曾同生,卻也是都死在了那匹白布上頭,倒也算巧了。
總歸有些事兒,合該灰飛煙滅的。
大家內心,都有副算盤。便是昔日有些友情,阮鐮一去,這友情便也比草紙還薄了。再說他若果然離了汴京,府中隻剩下那不爭氣的阮二佳耦,這教他如何放得下心?
這一日天亮後不久,便降了細雨。
阮恭臣冇說話,傅辛但笑了笑,持續道:“朕與你們,到底是親戚,又不是甚懷著血海深仇的朋友不是?總不能就如許看著你們過苦日子。朕為你,謀算好了。你夙來在兵部做事,卻冇有軍功在身,如何服得了眾?北麵疆場上自從用了洋人的火器以後,贏多輸少,折損未幾,你不若跟疇昔,賺些軍功罷。北邊兒的軍隊裡,有很多人,和勳國公友情頗深,對你阮家人,向來佩服。你此番前去,恰好借這個契機,和他們也多多來往罷。”
阮恭臣磕了個頭,隨即又低聲道:“念起前次與皇後相見,還是一年之前。臣此番拜彆,隻想再見上皇……小妹一麵。刀劍無眼,疆場並非笑談之所,臣可否活著返來尚且難以說定,不旋踵間或許便是明月鬆崗,天人永隔。還請官家恩準。”
流珠頗感欣喜,忙令人泡茶奉上,並柔聲笑曰:“陽春三月,儘是新茶,隻是你肚子裡懷著小郎君小娘子,不能亂喝。特令人尋了宮裡賜下的菊花,配上枸杞子,對你確有好處。”
但是他冇有退路。他必須去。
“哦?”傅辛挑眉道:“那你便籌算這麼過了?”
茅草屋頂冇了,柱子也得再死命撐一會兒。國公府雖治了罪,但是那位皇後,不還好端端地坐鎮中宮呢嗎。再說了,在北麵的軍隊裡,到底還是有念著國公府好處的人呢。
此一去,凶多吉少矣!
可恰好就是在這個當口兒,傅辛還是不肯罷休。此人一慣虛假,但將阮大哥兒召了來,固執禦筆,眉眼間帶著些許倦色,唇慣性地勾著,溫聲說道:
東方既白,便是出發的時候。阮恭臣蹬靴上馬,踏塵而去,出了城門後勒馬停駐,倉促回望一眼,見那匾額當中硃紅色寫就的汴京二字好像泣血普通,而那熙攘人群之間,倏忽間彷彿閃過一個身影,似她,又似非她。
“唉,有言道‘繁華必因巧詐得,功名全仗鄧通成’,這是混話,而阿翁是個明白人,如何也信瞭如許的正理?勳國公行事不慎,被那阿堵物蒙了眼,做的實在過分,如若不好生措置,隻怕是民憤難平,底下民氣裡頭都有怨氣。我這官家,實是不好當,大義滅親實乃不得已而為之,心中亦苦澀得很。目下惟盼著阮家剩下的親戚,不要是以和朝廷,和我這個遠不敷通情達理的官家,生了間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