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領了這差事,慧能便覺著,這郭夫人一身的氣度,委實了不得。
慧能模糊聽人說,這苦竹齋實在是韓家出錢修的,而這位苦竹先生,便是郭夫人的生父原附馬爺郭準。
而每一次,都是由這位楊嬸兒脫手,將這些“賊”們奉上往活路。
慧能那裡聽得出這話的意味,她此時的重視力皆在腳下,生恐泥水弄臟鞋襪,隨口答道:“就圓靜師叔並慧通、慧寂、慧空師姐她們幾個閒談,因我去了,她們就再不肯說了。”
門邊設著一具架子,擺佈各一張繡墩。慧能也不要人提,熟門熟路坐上繡墩,褪去腳上千層底的布鞋,自那架上取了雙精美的軟底鞋換上,那廂陸朝香已然挑了簾向她招手:“出去吧,夫人恰好得閒兒。”
“呼啦啦”,一陣風驀地拂來,掠太重又緊閉的廟門,捲起滿地黃葉,又被大雨澆落。
楊嬸兒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她的說辭,不再言聲,隻往旁讓了讓,意義是讓她們先疇昔。
“陸姑姑,我們就在這裡分開麼?”耳畔忽地傳來慧能的聲音,陸朝香立時回過神。
二人打著傘跨下石階,卻見那雨又比方纔大些,山風掠過,吹得那樹葉子上的雨水直往下落,敲在傘麵兒上,“劈哩啪啦”一陣響。
慧能愣了愣,一時候會錯了意,扣扣索索地便去掏袖籠,要把銀子拿出來分。
見她鬼鬼祟祟往這廂瞧,陸朝香便抬手敲她腦門兒,口中嗔罵:“好你個小禿尼,看我何為?是不是方纔那銀子我冇要你的,你不利落?”
慧能亦自應下,眼睛卻往陸朝香身上一掃
“豁啷”,又一陣疾風忽至,那踽踽獨行於山道的身影,亦仿似隨了這風、這雨、這滿天滿地的蕭瑟,漸行漸遠,漸至無蹤。
這位楊嬸兒,她但是一點兒不敢開罪的。
郭婉不語。
算算日子,那苦竹齋現身之時,恰是郭準五年刑滿之日,時候上倒也真合得上。
“罷了,就依你。”她似甚無法,自袖中取出方帕子,向唇上悄悄一抹。
心頭這般作想,她便往前看了看,可誰想方一昂首,前頭拐角處便忽地轉出一個灰衣婦人。
嬌媚的、風情的,卻也是幽寂的、寒涼的。
她眨巴著大眼睛,目中有一點害怕:“陸姑姑您說嚇不嚇人?那後山但是筆挺的絕壁呢,有十來丈光麵兒的石頭,寸草不生,連個落腳的地兒都冇有,他們是如何爬上來的?莫不是會飛?”
“哎喲”,慧能抬手捂腦門兒,那青衣女子單手掐腰,一臉地帶笑不笑:“好你個小比丘,腿子倒長,十停裡有九停都是你討了這巧宗兒去。”
光是這條裙子,怕就抵淺顯人家一年的嚼用了。
陸朝香便隨慧能出了門兒。
直待行至石階絕頂,遠處風雨當中,影影綽綽現出一輛馬車的身影,李朝平方纔搶前幾步,一躬到地:“先生慢走,奴婢不送了。”
這位苦竹先生,便是山下“苦竹齋”的仆人。
李朝平忙亦躬腰,客氣隧道:“小師父有禮。”
因正值早課時分,眾尼皆在前頭大殿誦經,此際四下空落,並不見人跡,唯秋雨蕭蕭、西聲颯颯,掃得極潔淨的泥地上,連片殘葉都不見。
說著高低打量慧能兩眼,嘴角撇了撇:“怎地也不穿潔淨點兒?主子最討厭人肮臟了。”
隻要她往那兒一站,慧能便兩腿發軟,腰也會不自發地朝下彎,平常的聰明聰明更隻剩下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