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喉結轉動兩下,終究把滾到嘴邊的調侃嚥了歸去。
林母俄然嗤笑出聲:“前年白雲觀的玄真道長都誇我女兒是鸞鳳命,你這江湖騙子倒好,捧著個吃軟飯的倒插門當朱紫!”
林磊忍無可忍拍案而起:“老丈莫要信口開河!這廝不過是個仰仗妻族的米蟲,哪來經天緯地之才?”
她拽起女兒就要走,鑲金坤包重重磕在簽案上。
暗金色碎屑簌簌落入布袋,混著幾片未燃儘的古早符紙。
這番誇大的讚譽讓林家世人瞠目結舌。他們夙來將家屬厄運歸咎於顧淵的“災星”體質,現在卻被這江湖方士捧作天降貴胄。
顧淵嘴角微翹,垂眸看著相士掐算的指尖:“老先生,這承閏年景的,莫非要我去當山大王?”
“怕不是來偷香爐的?”
晨光斜照街角,算命攤前林家三口的呼吸俄然短促起來。
鬚髮斑白的相士輕叩桌案,鏡片後精光閃動:“林密斯生辰帶紫薇,本該是坐擁金山銀海的命格,家屬三代繁華無憂。可惜……”
相士俄然摘下瓜皮帽起家,古銅羅盤在掌心嗡嗡震顫。他踉蹌著追上阿誰蕭索身影,老花鏡差點滑落鼻梁:“這位先生留步!”
暮色中,冊頁間“困龍得水”的講明忽明忽暗。
秋風捲起他衣角時,幾粒香灰隨風飄散,落在簽房窗欞雕著的蓮斑紋上。
皇明寺的青石台階上,顧淵攥著退色布袋剛要跨進廟門,抬眼就撞見林香玉一家三口從朱漆門柱後轉出來。
肖菊嘲笑著環顧佛堂:“皇明寺百年香火,竟養著這般招搖撞騙之徒!”
“光駕,取些香灰。”
顧淵晃了晃褪成灰白的布袋,在和尚錯愕的目光中徑直走向主殿。
老方士望著青年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不成能,這清楚是七殺朝鬥格……”
肖菊捏著沉香佛珠的手突然收緊,鎏金護甲在陽光下劃出鋒利弧線:“大師說過要避煞三丈,玉兒還不快過來!”
貴婦人決計揚高的調子引得香客們紛繁側目。
世人轉頭望去,正撞見捧著香灰缽淡然拜彆的背影。
“倒黴!”林磊用鞋尖碾著門檻裂縫的雜草,吊梢眼斜睨著前姐夫。
千年古刹的銅鐘俄然轟鳴,驚起滿山棲鳥。
林母手中絹帕突然攥緊,長女林香玉耳垂上的翡翠墜子晃出混亂光影。
功德箱前的知客僧眼睛一亮,盯著顧淵塞出去的五張紅鈔殷勤合十:“施主功德無量,不知有何……”
回身時衣袂帶風,自幼受教於怪傑陸晉閒,他早知本身命格特彆。
廟門東側的簽房內,解簽老衲的眉頭在林香玉的簽文上擰成川字。
香爐青煙迴旋成龍形,遠處貨車上跳下個刀疤臉男人,恭敬地為顧淵拉開車門。
“龍目含日月,山根伏麒麟,這清楚是執掌乾坤的相格!”
攤位上林家人呆若木雞。
老衲欲言又止地瞥向窗外,正巧瞥見顧淵拎著鼓囊囊的布袋穿過天井。
看著林家人如避蛇蠍的模樣,他俄然感覺風趣,當初跪在民政局求複合的,不也是這群人麼?
紛雜群情中,顧淵恍若未聞地刮開表層灰燼,暴露鼎底固結成塊的陳年香垢。
八目相對的刹時,氛圍裡炸開精密的火星。
殯葬店二樓俄然傳來摔打聲,幾個紋身大漢探出頭嚷道:“淵哥,義安堂那批檀香到貨了!”
廟門外,林家人正將寫著生辰八字的黃紙投入香爐,躍動的火苗將“顧淵”二字燒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