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當日武都頭回回身來瞥見那人,撲翻身便拜。那人本來不是彆人,恰是武鬆的遠親哥哥武大郎。武鬆拜罷,說道:“一年不足不見哥哥,如何卻在這裡?”武大道:“二哥,你去了很多時,如何不寄封書來與我?我又怨你,又想你。”
那婦人便道:“奴等一夙起,叔叔怎地不返來吃早餐?”武鬆道:“便是縣裡一個瞭解,請吃早餐。卻纔又有一個作杯,我不奈煩,一向走到家裡。”那婦人道:“恁地,叔叔向火。”武鬆道:“便好。”脫了油靴,換了一雙襪子,穿了暖鞋,掇條杌子自近火邊坐地。那婦人把前門上了拴,後門也關了,卻搬些按酒果品菜蔬,入武鬆房裡來擺在桌子上。
自從武鬆搬了去縣衙裡宿歇,武大自仍然每日上街挑賣炊餅。本待要去縣裡尋兄弟說話,卻被這婆娘千叮萬囑,分付教不要去兜攬他,是以武大不敢去尋武鬆。有詩為證:
當時那雪直下到一更氣候,卻似銀鋪天下,玉碾乾坤。次日,武鬆朝晨出去縣裡畫卯,直到日中未歸。武大被這婦人趕出去做買賣,央及間壁王婆買下些酒肉之類,去武鬆房裡簇了一盆炭火,內心自想道:“我本日實在撩鬥他一撩鬥,不信他不動情。”那婦人單獨一個冷冷僻清立在簾兒下,看那大雪。但見:
儘道豐年瑞,豐年瑞如何?長安有貧者,宜瑞不宜多。
眉似初春柳葉,常含著雨恨雲愁;臉如三月桃花,埋冇著風情月意。纖腰嫋娜,拘束的燕懶鶯慵;檀口輕巧,勾引得蜂狂蝶亂。玉貌妖嬈花解語,芳容窈窕玉生香。
武鬆道:“哥哥如何是怨我、想我?”武大道:“我怨你時,當初你在清河縣裡,要便吃酒醉了,和人相打,如常吃官司,教我要便隨衙聽候,未曾有一個月淨辦,常教我刻苦,這個便是怨你處。想你時,我邇來獲得一個長幼,清河縣人不怯氣,都來相欺負,冇人做主。你在家時,誰敢來放個屁?我現在在那邊安不得身,隻得搬來這裡賃房居住,是以便是想你處。”
武鬆替武大挑了擔兒,武大引著武鬆轉灣抹角,一徑望紫石街來。轉過兩個灣,來到一個茶坊間壁,武大呼一聲:“大嫂開門!”隻見蘆簾起處,一個婦人出到簾子下,應道:“大哥,怎地半早便歸?”武大道:“你的叔叔在這裡,且來廝見。”武大郎接了擔兒入去,便出來道:“二哥,入屋裡來和你嫂嫂相見。”武鬆揭起簾子,入進內裡,與那婦人相見。
次日夙起,那婦人倉猝起來燒洗麪湯,舀漱口水,叫武鬆洗漱了口麵,裹了巾幘,出門去縣裡畫卯。那婦人道:“叔叔,畫了卯,早些個返來用飯,休去彆處吃。”武鬆道:“便來也。”徑去縣畫了卯,服侍了一淩晨,回到家裡。那婦人洗手剔甲,齊劃一整,安排下飯食。三口兒共桌兒食。武鬆是個直性的人,倒無安身之處。
卻說那潘弓足過門以後,武大是個脆弱依本分的人,被這一班人不時候在門前叫道:“好一塊羊肉,倒落在狗口裡。”是以武大在清河縣住不牢,搬來這陽穀縣紫石街賃房居住,每日仍舊挑賣炊餅。這天正在縣前做買賣,當下見了武鬆。武大道:“兄弟,我前日在街上聽得人沸沸地說道:‘景陽岡上一個打虎的懦夫,姓武,縣裡知縣參他做個都頭。’我也八分猜道是你,本來本日才得撞見。我且不做買賣,一同和你家去。”武鬆道:“哥哥家在那邊?”武大用手指道:“隻在前麵紫石街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