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餘在那錦衣衛身上嗅到了鏽味,那是經過鮮血和汗液浸泡過的兵戈味道,是久戰餘生的老兵特有的味道。
那戴熊皮風帽的小兵神采冷肅,彷彿周遭產生的統統都映不進他頎長的眼眸裡,他隻是徑直走到那輛與眾分歧的馬車前,驀地刹住腳。
徐寶猜疑地看了看那輛馬車,又看了看徐掌櫃,道:“你曉得端方,這元象關可不是甚麼人都能進的。”
“想是徐掌櫃冇來得及講,”那錦衣衛略低了低頭,又揚起來,笑容仍然和暖如東風,“勞煩兄弟通報丁大人,就說新任石州府同知--”
“噓,”他用一根食指豎在唇間,笑微微隧道,“她這幾天都冇睡好,好不輕易闔眼,彆吵醒了她。”
但元象關不是北郢,元象關的守卒也並不是北郢城手無寸鐵的布衣。
“徐掌櫃,”徐寶兩邊嘴角往上扯,皮笑肉不笑地往門洞內一杵,身後齊刷刷排了整隊守門卒,“過年也冇消停啊?甭嫌小弟羅嗦,看在本家的份兒上至心勸你一句:錢是嫌不完的。”
常餘冷靜地掃了一眼仍然不知倦怠揚蹄高呼的馬兒,又看向半敞的車門,內裡是厚重的棉布車簾,毫不包涵地隔斷了他的視野。
他身後跟著一名小兵,穿了一身補丁疊補丁的號褂子,頭上卻端端方正地戴著頂油光水滑的熊皮風帽,還綴了個素金頂子,乍看去不像端朝的守卒,倒像北狄的千戶。
徐寶遠遠瞥見那身金色蟒服,暗道倒黴,又上了老狐狸的當。他乜斜著眼睨向徐掌櫃,心知後者是不忿他割肉割得太狠,想借錦衣衛的勢讓他尷尬。他記下來轉頭找老頭兒算賬,清了清喉嚨,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在北郢那些盤曲如迷宮的巷道裡,“錦衣衛”成了恐嚇小孩兒的最新最有效的名頭,百姓視他們如仇寇,恨他們入骨,畏他們如虎。
他用心拖長調子欲言又止,徐寶公然受激,橫著眼道:“他就是皇親國戚,想打我這兒過也得驗明正身!”
“元象關守卒常餘,”那戴熊皮風帽的小兵開口道,每一個字仍然像是淬火瀝血般曆經千辛萬苦才迸出來,“不知車內是哪位朱紫?”
徐寶對勁地捏了捏,隨口應道:“報恩?”
因循自前明的錦衣衛,端朝最奧秘最可駭的間諜機構,如果說百餘年來錦衣衛謹言慎行好不輕易積累了點好名聲,也已在半月前的都城暴動中耗損殆儘。
“呸,”巡檢徐寶吐出一口雜了泥沙的唾沫,抱怨道:“大過年的,連北狄的蠻子都歇了,老天爺真不開眼,偏撿這時候下雪。”
冇有人出聲,冇有人敢出聲,那戴熊皮風帽的小兵目不轉睫地盯住車廂,耳朵卻靈敏地彙集著圍觀諸人的呼吸、心跳、乃至因驚駭而不自發地吞嚥。
他在內心冷靜計數,數到十,車門開了。
高天之上,日正當中,雪片零寥落落地飄撒,多數尚未落地便溶解無蹤。
“--楊無端到了。”
他底子冇操心聽徐寶的抱怨,而是眯起兩隻眼睛,鷹隼般鋒利的目光投向元象關南麵的大道。
實在他步速並不快,但不知如何就有種一往無前的氣勢,留步時也毫無預警,上半身還微微前傾,便像是硬生生地在絕壁邊沿勒住馬韁。
那小兵長著一張窄長臉,兩邊顴骨凸起,兩隻眼睛也頎長,襯著薄薄的嘴唇,淺淡的眉色髮色,給人一種極不舒暢的刻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