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談笑天然,彷彿昨夜之事,全然是句笑語,唯獨衛秀多思多想了。
這話如冷水,兜頭澆下,晉王卻不肯等閒斷念,陰沉道:“先生慎言,此話太重了,六郎一貫以我馬首是瞻,邇來不知如何昏了頭,卻不致如先生所言。”
葉先生就坐在堂下,他早就欲另擇明主奉養,何如又鑒定不下誰是明主,便一拖二拖,拖到本日,又想既然還在晉王門下,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也該為晉王殿下出個主張。
“葉軌!”晉王怒喝。
一絲不差。葉先生能在晉王府多年,又受晉王看重,察言觀色的本領非常了得。晉王被他戳破,顏麵上很下不來。但他深通禮賢下士的本領,竟忍辱一拜:“請先生明示。”
折完了花再看身邊,卻發明衛秀已在火線。
這等做派,倒是顯得可靠。
他身前跪著的那名仆人戰戰兢兢回道:“荊王殿下言他有事在身,不便前來。”
可惜,晉王不明白,他尚在躊躇:“荊王與我便如前鋒與大將,我折他,如舍一臂。他一貫靠我,單獨怎能成事?我若折腰,他一定不會動容。”
“我奉養殿下多年,不敢說無一絲忽略,也是恭敬至誠。荊王自災區返來,受陛下誇獎犒賞,殿下便顯不悅。後殿下禁足在府,荊王為殿下馳驅,在朝中綻放異彩,殿下便更起狐疑,再到殿下返回朝堂,見荊王能獨當一麵,則是猜忌愈盛。叨教殿下,臣下說的可對?”
她在一樹梅花下,昂首細賞,高冠束髮,大袖玄袍,衣衿袖口,俱是劃一。世人崇尚放誕混亂,清閒安閒,可濮陽卻感覺,先生一絲不苟,比起世家子們閃現的蕭灑超脫,更顯風騷曠達。
“荊王之意,昭然若揭,殿下不成再躊躇了。”葉先生緩緩開口,他端坐榻上,一雙高深的眼眸微微輕合,語氣有些飄忽,看來便如高深莫測的能人異士。
離京不過兩日,返來再見洛陽繁華,卻似彷彿隔日。
一起疇昔,道上積雪皆已打掃潔淨。濮陽走在衛秀身邊,歡樂無窮:“單是這陽光亮媚,便不枉此行了。”
晉王這裡弄得不歡而散,濮陽卻與衛秀回京了。
花還開得盛,涓滴冇有式微之相。濮陽正欲令人尋一甕來養,俄然想到先生那句“好辣的手”,本來是在笑她毒手摧花。
如果悠長如此,也不失人間美事。濮陽心內暗歎,見衛秀端著茶盞,目光仍遊離在亭外的梅樹間,俄然便感覺,先生胸有溝壑,躲藏江山萬裡,卻仍願為美景立足,可見她心中仍有一份樸素天真未曾減退。
葉先生對他實在已經落空耐煩了。君擇臣,臣莫非便不擇君?晉王手中大好局麵,竟一步步走到本日,不止他焦急,葉先生為謀臣,更是痛心疾首,也更與晉王離心。
他是上過朝的人,自是有些見地,權勢日趨衰頹他知,但他也知本身根底猶在,隻消戰略恰當,他有信心能“清算舊江山”。
晉王眼中便如攝了冰,前幾日,荊王私行登濮陽之門,他便知不好,卻未曾想他竟連麵上的事都不肯維繫了。
可畢竟是奉養多年的主公,見晉王如此誠意,他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殿下,趙王、代王之流,您臨時不必管,您現在的親信大患已是荊王。這段光陰各種,臣看得出來,荊王便也看得出來,他不是邇來昏了頭,而是積怨已久了。殿下狐疑逼走了荊王是一錯,若再留意於荊王能轉意轉意,便是一錯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