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和尚垂首道:“我既落世子手中,任憑措置。”
季蔚琇摁住沈拓,道:“都頭失禮了。”
何棲笑看他:“大郎更加不與明府生分,怎這般理所當然起來?”
胖和尚哈哈大笑:“當時我也不過勉為一試。試想山之巔,海之濱又有神蹟隱現,乃天命表示:昱王為江山之主。
“大郎如果心有中結,不如奉告於我,幸許能分憂一二?”何棲輕語道。
何棲湊到他麵前,細細看了半天,詰問:“可真?”
何棲略放下心,笑道:“今歲翻過,又是新年,舊歲煩苦衷不如隨紙燒了化了,再見帶到來年的。”
季蔚明恥笑:“法師日日古佛經籍為伴, 倒冇學得慈悲為懷。”
沈拓想了想道:“明府留任,既借了勢,不如就此坐大,乾脆將桃溪水運都攬過來,不叫彆人沾手半。宜州船埠那邊留得船隻,也備屋宅青壯護船看貨,與桃溪這邊兩端應對來往。”
沈拓內心有驚濤駭浪, 隻待有人撥雲見日,皇權更迭, 江山易主, 前朝舊事更是紙卷泛黃。寂寂茶館中,竟有一個前朝舊臣,舊時樓台歌樂,泯冇茫茫煙雨中,良臣奸佞, 美人豪傑,付諸黃土。
季蔚明不好議皇家是非, 輕提水注, 道:“豪傑莫問前程,本朝吏治腐敗, 百姓安居樂業, 衣食無憂,法師忍心萬民再受流浪之苦?”
胖和尚啜飲一口,茶香幽幽,可貴喧鬨辰光,長歎一口氣道:“當年貴爵成寇,隱姓埋名又無寓所,風雲變遷淪為人間草芥,於天下勢不過蜉蝣之力,哪動得姬家皇朝半分半毫,不過發間蟣子。十多年前遽州水患,流民四起遷去各州各城,我們混跡此中,隱入桃溪。桃溪歸屬宜州,宜州水路樞要,富庶繁華之所,來往便當,多騷客風騷人物,向來為皇朝所重。
沈拓越聽越火,拍案怒道:“法師一言定人存亡,名醫雖死於昱王手中,莫非法師無因果?沈某見地短淺,不懂長計過往,前朝的天子儘管得本身尋歡作樂,不管蒼存亡活,乃至官逼民反。法師為前朝皇族張目,可顧恤升鬥小民?”
何棲道:“談郎中家中舊宅可在?”
何棲翻開車簾,問道:“大郎有苦衷?”
沈拓憶開初識何棲時桃林之遊,一時心旌動搖,笑道:“小佛子油嘴,可有咬舌胡言?”
季蔚明則歎道:“朝野從無承平,何曾少了明爭暗鬥?隨波者逐流而去,順水者力挽狂瀾,昱王一係雖斂財構陷,倒不致生亂禍及百姓,賢人亦非昏聵之君,豈會坐視不睬。”
昱王於朝野皆馳名譽,品德貴重,德行高潔,更兼才調出眾。不知世子可曾深夜無眠,嘗想:太子身故,昱王取而代之?”
昱王曾斥責阿諛之人,道:此為無稽之談,太子纔是儲君。”
何棲沉默不語,待到歸家後,親手做了一碗雞絲銀芽索餅,湯清味鮮,熱騰騰冒氣,沈拓接過,連湯吃個潔淨,直吃得鼻尖冒汗,目中隱有濕意。
何棲聽他問及,回神道:“未曾被翦了財帛,在林中碰到了小佛子,他手上沾了草灰,印得衣角好生一個指模。”
胖和尚歎一口氣:“阿彌陀佛,都頭所言……開弓無轉頭之箭,箭已離弦。”
法師曾問承平犬與亂世人,沈某願做承平犬,起碼夜歸家中妻兒長幼安好。你們翻手風雲,哪管得荒漠白骨也曾馳名有姓,有妻有子,有屋有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