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急甚麼,聽我細細說。”盧繼翻了個白眼,用筷子扒拉著鹽水豆子,道,“提及來,何家祖上真恰是個大戶人家,還出過大官,住得五進大院,穿得金披得銀,呼奴喚婢好一場繁華。何如,子孫不肖,竟無一出息後輩,到得何秀才這一輩,家業早已式微了下來。幸虧何老秀才幼時還讀得起書入得起學,原還想著做做天子弟子,複興家業,誰知連考個舉人都是屢試不中,生生得拋費了獨一的家底,至此,何家也歇了心機,隻期厥後子孫有長進者。
陳據獵奇問道:“盧大哥怎對何老秀才的家事曉得得這般清楚?”
何鬥金也道:“賴老屠能養出甚麼好的來?他那婆娘更是石頭裡也要榨出二兩油。大郎便算不得豪傑豪傑,也是堂堂八尺男兒,受這等娘們威脅,端的把弟弟分出去,在桃溪另有甚麼臉麵可言?不說彆個,小弟第一個便不與往為。”
天光普一大亮,鎮上商店便連續開門謀生,各色吃食小店的呼喊聲此起彼伏,炊餅、蒸糕、肉餅、撈飯、素麵、酸湯……熱氣騰騰,香味繚繞;那邊打鐵的、賣香燭紙錢的、賣布匹的、賣杯盞茶碟的;這邊醫館藥鋪,書肆酒行,胭脂金飾;又有驢市牙行,伕役腳力。
何秀才一念起,將女娃領回家中,又去官府備結案,記了名,自個拿筆將女娃記入族譜,買了三牲祭品,告天告地告先祖,望六合先人知何家有此一女。
盧繼道:“你們有所不知,你們嫂嫂先前做過何家娘子的貼身侍女,何家娘子待她極好,半文錢未要就放了契,臨行還贈了銀,恩同再造。你們嫂嫂現下都念著何家娘子,提及以往還要哭上一回。”
沈拓揖禮道:“此事便多勞大哥操心了。”
“老哥教你個乖,人間之事,話萬不成說儘。”盧繼笑,“事須用心,話留半分,方是為人之道。”
“此話差矣。”盧繼不覺得然,點頭道,“時令事移,本日梁上銜泥燕,當年築巢王謝家。如果百年前的何家,怕是連看門的都瞧不上我們這些人物,現下的何家比之販子平凡人家又有何異?前塵舊事有如過眼雲煙,作不得數,作不得數。我隻問你,如果何小娘子願嫁,大郎可願婿替子職,扶養奉侍何老秀才?”
“胡說,測字看相算命自有奧妙,怎說是行騙?”盧繼從鼻子裡噴出一口氣,“你去探聽探聽,桃溪相師!中,我算不得第一,也論獲得第二。”
沈二郎離座衝盧繼揖了一禮:“小子在這煩勞盧大哥了。”
“你能說得甚麼婚事?”何鬥金斜睨著盧繼,“好你個盧老驢,常日在那扯卦旗行騙就算了,連兄弟都不放過?不刻薄不刻薄啊。”
漁船收篙順次停在石馬橋邊的劃子埠上,酒樓采購、大戶管事尋著熟悉的漁船采辦活魚鮮蝦,打了赤膊的漁人撈魚、穿繩、過秤忙得熱火朝天。
沈拓聽了半晌,此時道:“這何小娘子倒是有情有義。”
何小娘子年幼卻極其懂事,何秀才病時,難為她小小年紀表裡籌劃,床前榻下奉侍湯藥。隻那商店賃與彆人開了家雜貨鋪子,開門謀生,人來人往,三教九流極其龐大。何小娘子是以深居淺出,恐怕招惹了禍事。
陳據忙拱手告饒:“好哥哥,我再也不敢。等下我與你說羊李村蘇富戶老爹快死之事,現下你快說說你那門好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