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都頭不肯承我的恩典,我卻要為都頭指一條道。”
沈拓道:“苟家既要議事,想必也不肯有人上門相擾。”
苟三也不入坐, 他兩重孝在身, 立在正中,本家之人儘相避之, 苟三也不在乎,麵露恥笑。
沈拓當時幼年,最是凶蠻不過,得知後憤恚不已,糾結了人手上門堵了蘇秀才嚇了他一頓。蘇秀才隻在那罵:販子奴,狗鼠輩,遲早做了賊配軍。
沈拓聽他逼問苟二孃子,不由皺起眉,將目光投向這個亦有惡名的婦人。
自家在桃溪赫赫馳名,官府中人都敬著幾分, 現在一個小小的巡街都頭, 劣跡斑斑的暴徒也欺上門來。
苟五,五堂弟,你的那些快意算盤,不過激我性起,好有由頭將我一房除族。我阿兄開罪之人,所犯之罪身故難消,你們要他離族,我應了,擺佈阿兄冇有子嗣,又無拖連……”苟三似是想起甚麼,看著一身麻衣素黃著臉的苟二孃子,“不知嫂嫂是何籌算?阿兄既離了族,你是他三媒六聘的正妻,向來嫁狗隨狗嫁雞隨雞,嫂嫂何去何從?”
苟叔公聽他說破讓本身失了顏麵,忍不住經驗道:“三郎他日行事切忌避人鋒芒,萬事留些餘處所是悠長之計。”
沈拓在旁如看一出牽絲傀儡戲,隻感怪誕堵心。靈堂內棺木孤置,棺內苟老麵色仍鮮,白幡紙紮滿屋,白燭燈籠高照,隻靈前冇了半個哭靈的人。
苟家分產苟三畢竟吃了虧,苟三拿了契紙,略看了看,簽了書畫了押,又笑:“公然早已議定。”
苟三點頭:“鳥為食亡報酬財死,都頭舉手之勞於我倒是活命的恩典。我知都頭是義士,我阿兄罪過累累,都頭想必心有鄙棄。我並非為我阿兄鳴冤,阿兄便是入了陰司地府,了償的也是那些個亡魂。阿兄是惡人,他滿手血腥,隻未曾對不住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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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三應下,直將沈拓送到院宅外,長揖一禮道:“苟三謝都頭援手。”
苟三又是哈哈一笑,撂了一掛紙錢在火盆裡,火舌怒舔,映得人臉明顯昧昧,有如鬼怪。他道:“向來惡鬼隻在身後,而,最惡的鬼又惡不過身邊的人。叔祖也不必惺惺作態,那層臉皮糊也糊不住,不如揭開來,大師明白。
“都頭天然有為,不似那些懶漢惡棍。”苟三道,“隻是如能錦上添花,豈不更好?明府是個弘願氣的,少不得要開河通渠,到時水通瀾江,直至宜州。都頭不如買條小舟,來往宜州桃溪之間,販售些香料絲帛,家中也多一樣出息。”
苟五這一房得了大頭,心底猶嫌不敷。他們本來議了二選,上策自是要將大房除族,半文銀錢也不與他們,誰知計算一場,還是落空。
苟叔公越聽越不像話,又見沈拓在旁抱了胸,似是來了興趣,要把苟家的陰私探個一清二楚。苟三又狀若猖獗、六親不認,誰知還要抖摟出甚麼來。
苟家請的立契人倒是個不第的舉人,三年又三年,春闈老是不中,到現在鬍子一把,還是個窮措大。介日坐在桃溪岸邊樹下,揣了壺素酒,兜了兜青豆,怨天怨地怨父母,恨日恨月恨妻兒,又愛占人便宜,恰是那種我子為你婿,你女伴我眠的人物。
苟二屍橫於外, 苟老陳屍靈堂,孝子賢孫濟濟一堂,哀嚎痛哭不斷於耳, 隻不知是為長哭, 還是為己而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