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促用了飯,四個新來的小宮女便被叫進耳房,跟著羅喜翠、劉喜蓮學端方。
紅藥宿世是趕了個巧,二十八歲便出了宮,且四肢俱全、不瘋不傻,好端端地分開玉都城。
那就是一根獨木橋,半步不能錯踏,若換個活法兒,萬一冇趕上阿誰節骨眼兒,那可就得把命給搭出來了,到時候找誰哭去?
也不過就是一晃神的工夫,麵前一黑、再一亮,她竟回到了建昭十三年。
氣候還是涼的。昨夜下了兩點雨,晨起時,濕漉漉的青石階上,便墜了星星點點的白,殘香清冷,教東風捲得均勻。
宿世時,她十歲便入了宮,近十年勞心費心,未滿雙十便已發染銀霜,到二十八歲出宮時,那頭髮足白了一多數兒。雖厥後好吃好喝地養著,畢竟年青時身子虧損太大,那白頭髮總也冇養返來,“顧老太”這稱呼,也跟了她快四十年。
宮規她倒背如流,禮節端方更是閉著眼睛都不會錯,舉手投足要多標準有多標準。
這條小命兒,她可得好生看緊了,萬不能有半點閃失。
顧紅藥縮在窗戶下頭,隻將一雙眼睛探出那雕作菱花格的窗扇,手指頭死死摳進磚縫裡,骨節都白了,卻猶自未覺。
因而,她走神了。
隻因她曉得,在這大齊後宮,身為最卑賤的一介宮女,無錢無勢、無依無靠,底子便冇有冒頭的機遇。
將木桶悄悄擱在門邊,那皮子白些的小宮人便回身關門,另一個淡眉細眼的,則將手放在唇邊嗬氣取暖,喉嚨裡低低滾過一句“真冷”。
因而,有些人便乾脆不走了。
這一年,她將將結束在內織染局打雜的差事,被分撥到了冷香閣做雜役宮女,而她此時地點之地,便是冷香閣偏廂的耳房。
誰教她宿世死的時候,已經七十歲了呢?
她搖了點頭。
宿世那條路,苦確切是苦了些,但勝在費心、省力,還不費腦筋,隻消老誠懇實、本本份份地被人算計來、算計去,最後便能躲開了那些凶惡,毫髮無傷地活到最後。
彎了彎眸,顧紅藥麵上的神情非常舒暢。
顧紅藥收回腿,將眼睛閉攏來,雖睡不著,養養神也好。
但是,再苦她也得往下嚥哪。
顧紅藥毫不客氣地一腳踹了疇昔。
以苟活半世,換餘生清閒,這買賣不虧了。
好好地活到出宮的那一日。
所幸,她終是本身走出了皇城。
隻要一想到不必將那忍饑受凍、捱打捱罵的兩年多工夫再活過一遍,她便覺著格外舒坦。
彼時,周皇後已然大好,遂由建昭帝親陪著,共同列席了李太後的壽宴,那四十名淑女亦盛妝參加,獻上了新奇的壽禮,有操琴弄簫的,有吟詩作詞有,有寫字作畫,不一而足,非常出了一番風頭。
說話間,她本身亦取過一柄竹帚,走到天井當中,緊一下、慢一下地劃拉起來。
要曉得,她們那一撥不下百來號兒的“紅”字輩,好些到最後連一攏黃土都得不著,便做了那野鬼孤魂,活下來的,一隻手數得過來。
現現在,顧紅藥大腿根兒上那幾十個指甲印,就是這麼來的。
這後宮當中,美人無數、美人成群,卻恰好無一人生下皇子,建昭帝踐祚十餘載,膝下竟隻得三位公主,她白叟家能不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