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藥動了動唇角，想要笑，眼底卻出現了一層霧氣。

那司簿處不過是間鬥室子，前後隻十餘步寬，緊鬆散湊地擱著兩套桌椅，倒皆是上好的黃花梨木，椅腳、桌腿與四角包邊皆雕著靈芝紋。

紅藥的眉頭擰得死緊，一隻部下認識去摸下巴。

林壽香苦衷重重，底子便未曾留意這些細處，直到進了司簿處，她麵上的哀切方纔淡去。

那是她最後奉侍的一名主子，亦是她此生之良師良朋。

東、西諸長街，便是六宮地點之處。司設處差事特彆，大半要往那處所跑。

她不免有些提心吊膽起來。

因為，她已經全都想起來了。

但是，紅柳之事，卻又為何改了個樣兒？

當年，紅棉是和她在井欄邊列隊的時候，提及那番話的。

紅藥的腦海中，漸漸現出了一道纖秀的身影，清麗出塵、詩情畫意，縹緲若謫仙、乾淨若蓮荷，雖身在泥汙，卻潔淨通透得仿若山澗清溪。

她緩慢斂下心境。

不可，不成再往下想了。

那是天上纔有的人兒，天幸教她遇見，不但教會她識文斷字，更讓她明白，這人間各種，皆比不得本身的心。

在那段望不到頭的日子裡，阿誰單弱的身影，就如一支燭，纖細地、固執地，將那一星殷紅的焰，奮力擲進那黑暗中去。

那一刻，她毫不會承認，她實在就是怕動腦筋，或者說是腦筋不敷用，這纔不往下想的。

但是，“現在”的紅藥，卻並不識字。

她好好地守著她本身，守著她的心，完整地、潔淨地、剛強地，不肯同流合汙。

紅藥怔望著腳下磚地，腦中阿誰遼遠的影子，越來越清楚。

曾多少時，亦有人問過紅藥一樣的題目。

湘妃。

這一起由高處跌落至灰塵，湘妃麵上的含笑，卻始終未曾變過。

整部的話本子，她都能順順暢暢重新讀到尾。

紅棉夙來口快，她的話並作不得準，故紅藥也隻聽聽作罷。不想兩今後，尚宮局俄然來了小我，正式向張婕妤知會了此事，紅藥才知，紅柳竟是真的死在了行宮，且死法亦與紅棉說的無差。

隻是，那恩寵來得快、去得更疾，很快地，元光帝便厭了她，湘妃便也成了湘嬪、湘昭儀；再今後，是湘婕妤、湘美人；到最後，便成了湘淑女。

紅藥心頭出現酸楚，卻又覺出莫名的歡樂。

紅柳、以及紅柳的死所帶來的統統，皆在她的腦海中消逝了去。

林壽香便在麵前，她若再想下去，說不得又要露餡。

活了兩輩子，她還從未見過如湘妃那般的女子，不慕名、不愛才，旁人瞧來天大的事，在她眼中，不過一笑爾。

此念平生，紅藥當下急得滿頭大汗，冒死回想著此前各種，半晌後已是頭昏目炫，走路都開端打晃。

而在阿誰時候，紅藥是半信半疑的。

她奉告本身，比及了無人之處，她會好生思謀思謀這事兒。

那聲音自極遠處而來，又彷彿近在麵前。

如何就不一樣了呢？

而更首要的是，彼時的紅藥，還冇去尚寢局當差，仍在每天刷著劉喜蓮的恭桶。

紅藥彎了彎唇，到底笑起來。

這一世，她可不定能有那樣的好運。

一刹兒的工夫，她的麵前似是現出一雙潔淨的眼，耳畔亦似掠過一道弱不由風、如老衲唸佛般的聲線：

紅藥眨了眨眼，將水意逼回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