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簇微光裡,他彷彿瞥見錦官城的芙蓉,白帝城的孤舟,另有先帝在火光連天的長阪坡上,將阿鬥遞到他懷中的模樣。
“丞相!丞相!”少年哭喊著,“俺給您獵了隻野雉熬湯,您喝一口,就一口……”
“傳令……”沙啞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命王平率無當飛軍斷後,全軍糧草減半——”話音戛但是止。
他喃喃著,俄然掙紮起家,“取甲來!我要巡營——”
他想起半月前丞相巡營時的模樣——當時諸葛亮還能策馬緩行,枯瘦的手撫過糧車,笑著問士卒故鄉收成如何。
四更天,五丈原飄起細雨。
“丞相,您喝口粥……”
趙小七俄然奪過粥碗,王五攔不及,眼睜睜看少年一瘸一拐衝進風裡。
諸葛亮眼眶一熱。
一騎標兵滾鞍上馬,嘶聲哭喊:“稟丞相!李嚴將軍他……他押送的糧草被張合劫了!”
“報、陳述丞相!”
燈火昏黃裡,他瞥見諸葛亮緩緩昂首,麵色蠟黃如秋葉,唯有一雙眼仍亮得灼人。
帳外忽起騷動。
他斷斷續續說著,忽覺掌心一暖。低頭看去,趙小七正跪在榻邊,將他冰冷的手貼在本身臉上。
“等您好了,教俺認字行不?俺想學《出師表》……”
又轉向薑維,“去請費禕,讓他速赴東吳……”
趙小七赤著腳奔來,懷中緊緊摟著個陶罐。
“丞相,俺替您暖暖。”
少年笑得比哭還丟臉。
魏延俄然掀簾突入,鐵甲上凝著夜霜。
“伯約,隴西的糧道圖再取來。”
“丞相不成!”
帳內一盞孤燈搖擺,將諸葛亮的影子撕扯在牛皮輿圖上,忽長忽短,似隨時要碎在風裡。
“您要逼本身到何時啊!”
帳外忽有腳步聲逼近,魏延扯著嗓子嚷道:“丞相!司馬老賊又掛免戰牌了!我們乾脆衝過渭水——”話音未落,帳簾被猛地翻開,一股北風灌入,案頭燈焰“嗤”地一縮。
薑維重重叩首,淚濺青磚,“您歇一日……就一日!五丈原十萬將士,誰不能替您分憂?”
薑維心頭一顫。三年前馬謖跪在帳外泣血的場景,仍如刀刻在他眼底。
諸葛亮狠惡咳嗽起來,帕子掩住唇,再攤開時,一抹猩紅刺得薑維眼眶生疼。
薑維再忍不住,伏地慟哭。
“換我去送!”
“文長!”薑維劈手奪過藥瓶,“你想讓丞相燃儘最後心血嗎?!”
“文長!”楊儀從後拽住魏延甲冑,壓著怒意,“丞相連日高燒,你非要徹夜議戰?”
“丞相!”
薑維衝進醫帳時,正瞥見楊儀揪著軍醫衣領吼怒:“你說丞相隻是風寒?你瞎了嗎!他嘔的血能把帕子滲入!”
“丞相,子時了……”親衛薑維捧著藥碗立在案邊,喉嚨發緊。
這聲喊得帳內一片死寂。
話未說完,帳外俄然馬蹄聲急。
可現在……他瞥向中軍大帳,那盞燈還是亮著,像釘在黑夜裡的星子。
諸葛亮白髮散在枕上,彷彿落了一層雪。
丞相輕笑,指尖點了點案上輿圖,“文長且看,若繞道斜穀燒魏軍糧倉……”
榻上的人仍在昏睡。
他一把推開軍醫,從懷中取出個瓷瓶,“這是南中的巫醫給的狼血丸,最能提神續命!”
“東吳使者三今後到……咳咳……隴西糧道改走陰平……”
諸葛亮卻望向案頭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