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著刀的右手卻仍然不放鬆。指縫裡滿灌鮮血。此時血已乾枯,有一小部分在他的皮膚上龜裂、爆起、脫落。脫落的血片,讓常思豪想起乾棗的碎皮。
“大人!”
眾鴉黑翅紛揚,合力同心,進退有法,整齊化一,直如烏雲罩頂,攪海黑龍,其勢驚人!
程允鋒慢撩眼皮,苶斜二目,眼神略見狼藉,待瞧清是常思豪,麵上略擠出一絲笑意,轉而歎道:“出來就好,留得青山在……留得……青山在……”說這兩句,淚已流了出來。
隻覺傷口一陣疼痛,他咬咬牙,又抓了幾把沙土,按在上麵。
常思豪迤東行走多時,法度垂垂遲緩。
他見手與刀柄握處皆血汙不堪,便胡亂在身上擦抹幾下,又扯過衣角將刀柄揩拭潔淨,重新提刀時,隻覺手心冇有了黏黏乎乎的感受,握感更佳,鎮靜中揮刀舞動幾下,感覺本身舞不出甚麼都雅的姿式,立覺忸捏沮喪,深思:“這刀乃是重寶,唯有握在程大人那樣的將軍手中,批示千軍萬馬,才顯英豪,拿在我手裡,揮動間好似頑童玩耍,有甚麼用?還是從速尋著程大人,將刀還給他纔是。”
汗透血衣間,常思豪漸覺腦筋昏沉,麵前發黑,忽聞鴉啼淒厲,戰馬號嘯,將他嚇了一跳,立即復甦很多,忙循聲而望。
“是我迂了,是我迂了!”程允鋒喘氣數聲,略覺好過了些,眼望彼蒼灼日,淚洗雙頰:“城失能夠複奪,人死卻不能複活!是我一意孤行,不讓寸土,誓死據城,才害了全城軍民百姓!……人生非為求死,有生便是但願啊!”
群鴉紛落,垂垂淹冇他凝固了笑意的滄落麵龐。
他用左手去掰右手的手指,但是右手握得極緊,左手的指頭底子插不進個縫兒,腦中一片木然。
常思豪機器地反覆。
舉目四望,沙崗重重,古道悠悠,地上縱有血跡蹄痕,早為風沙袒護,也不知程大人逃到那裡去了。
行至近前,才發明程允鋒伏臥馬側,吹起的風沙,竟埋住他大半身軀。本來程允鋒昏暈疇昔,由戰馬帶至此處,方纔落馬,群鴉循血而來,意欲啄食,那戰馬很有靈性,揚蹄護主,大戰群鴉。此時烏鴉一見人來,立即乾休,迴旋於空,卻不拜彆,悄悄窺測,以待良機。常思豪不管很多,倉猝刀插於地,撥沙推土,將程允鋒身材翻轉過來,隻見他麵色青黑,舌乾唇裂,已然奄奄一息。
程允鋒眼望萬裡澄空,隻覺這一刻心怡舒蕩,稱心如風,似為平生中所未有。又覺本身一小我淒哀孤冷,對親人的思念濃濃嫋嫋,聚結心頭,鬱化難開,未曾為生命力的消逝減弱半分。
想想城中軍士都已烈殉,魂歸鬼域厚土,而本身,卻仍披著朝陽豔彩,在陽間獨行,忽生彷彿隔世之感。
常思豪曉貳情意,胸中又一陣酸楚,想起了徐老軍曾對本身說過的話,自忖徐公之言不假,大家間自來有死有生,有存有滅,悲抱恨苦,確也無用。冷靜點了點頭,回身收刀,一躍上馬,深深地望他最後一眼,撥轉馬頭,雙腳磕鐙,決然馳去。
天涯鴉飛,迴旋淒鳴,不耐煩間,蠢蠢欲動。
他止住腳步,稍作停歇,想放開刀柄,右手卻冇法節製似的仍緊緊抓住不放。
程允鋒側頭瞧見插在地上的長刀,無窮落寞的眼神中異化些許欣然之色:“人如逝水,刀若恒河,長河呀長河,我是你的仆人,亦不過是你身邊的一名過客!”言訖伸手腰間,解下刀鞘,遞給常思豪:“此刀名曰‘長河’,陪我交戰十載,斬首無數,今贈於你,我想,今後它不會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