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刀,刀身極長,光亮閃亮,竟不見半點血汙,常思豪想起刀劃城牆之事,查察刃口,竟無豁損,心中稱奇。又見刀身上隱有暗紋,作工精彩,不損剛柔,更屬雕藝上品。轉過刀身,再看刀柄,柄上浮龍淺鳳,皆適手而刻,觀感文雅,握感舒良。賞玩一陣,常思豪俄然發明,右手不知何時已然鬆開了刀柄,活動如常,再無異象,心中大喜。本來此手在求生的潛認識中緊緊握死,不聽批示,愈讓它放開,它愈自不動,若不經意,它反倒放鬆弛怠了。
行至近前,才發明程允鋒伏臥馬側,吹起的風沙,竟埋住他大半身軀。本來程允鋒昏暈疇昔,由戰馬帶至此處,方纔落馬,群鴉循血而來,意欲啄食,那戰馬很有靈性,揚蹄護主,大戰群鴉。此時烏鴉一見人來,立即乾休,迴旋於空,卻不拜彆,悄悄窺測,以待良機。常思豪不管很多,倉猝刀插於地,撥沙推土,將程允鋒身材翻轉過來,隻見他麵色青黑,舌乾唇裂,已然奄奄一息。
常思豪一手接過刀鞘,一手挽住程允鋒手臂:“大人,我扶您上馬!”
他早扯布條包裹了傷口,又在內裡按了些沙土,固然仍自疼痛,但血已止住,暫無大礙。
常思豪曉貳情意,胸中又一陣酸楚,想起了徐老軍曾對本身說過的話,自忖徐公之言不假,大家間自來有死有生,有存有滅,悲抱恨苦,確也無用。冷靜點了點頭,回身收刀,一躍上馬,深深地望他最後一眼,撥轉馬頭,雙腳磕鐙,決然馳去。
程允鋒眼望萬裡澄空,隻覺這一刻心怡舒蕩,稱心如風,似為平生中所未有。又覺本身一小我淒哀孤冷,對親人的思念濃濃嫋嫋,聚結心頭,鬱化難開,未曾為生命力的消逝減弱半分。
程允鋒闔眼淺笑:“你上馬去吧!可貴……有安逸,我要一小我,悄悄地躺在這裡,好好曬一會兒太陽……”兵士公眾於戰役中喪命,多數屍棄荒漠,骨現於丘,他如此說話,自是想曝身天葬,不欲常思豪為其收屍煉化。
眾鴉黑翅紛揚,合力同心,進退有法,整齊化一,直如烏雲罩頂,攪海黑龍,其勢驚人!
——棗子。紅紅的、脆脆的、甜甜的棗子,有多少年冇有吃到了?在回想中,連它的味道都似已淡了,隻留下吃它時愉悅的印象。想到它,常思豪臉上肌肉悄悄抽動兩下,一陣饑餓感襲來,身上亦覺更加怠倦。
萬裡無雲,地表統統生命物體,俱成驕陽殘虐的工具。
隻覺傷口一陣疼痛,他咬咬牙,又抓了幾把沙土,按在上麵。
常思豪跨過數道黃莽沙坡,精疲力竭,但已涓滴不敢留步,他曉得隻要本身稍事歇息,便冇法再站起來,使這蕭瑟漠野又多一散鬼遊魂。
程允鋒悄悄點頭:“不必了。毒已深切,無可救藥。”他苦咳數聲,強壓氣味,道:“我本獲咎了朝中寺人才被貶謫至此,我知邊關凶惡,故將家眷都留在客籍太原,今死於此,家中老母妻女尚自不曉,日夜懸心而望,兼恐賊人侵犯,吾雖死而不能安。小兄弟若能代為通訊,令其遷而避之,程某感激不儘。”他自懷中取出一塊雕龍玉佩交給常思豪:“此玉佩乃我家傳之物,相見時能夠此為憑!”
握著刀的右手卻仍然不放鬆。指縫裡滿灌鮮血。此時血已乾枯,有一小部分在他的皮膚上龜裂、爆起、脫落。脫落的血片,讓常思豪想起乾棗的碎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