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允鋒慢撩眼皮，苶斜二目，眼神略見狼藉，待瞧清是常思豪，麵上略擠出一絲笑意，轉而歎道：“出來就好，留得青山在……留得……青山在……”說這兩句，淚已流了出來。

隻見遠處萬裡黃沙，腥紅一點，恰是載程大人出城的戰馬！一大群烏鴉伸喙亮爪，正與那馬廝磨纏鬥。但見那馬人立揚蹄，力擊群鴉，啼嘯咆號，如同懦夫！

天近中午。

想想城中軍士都已烈殉，魂歸鬼域厚土，而本身，卻仍披著朝陽豔彩，在陽間獨行，忽生彷彿隔世之感。

程允鋒眼望萬裡澄空，隻覺這一刻心怡舒蕩，稱心如風，似為平生中所未有。又覺本身一小我淒哀孤冷，對親人的思念濃濃嫋嫋，聚結心頭，鬱化難開，未曾為生命力的消逝減弱半分。

“有生……便是但願？”

程允鋒側頭瞧見插在地上的長刀，無窮落寞的眼神中異化些許欣然之色：“人如逝水，刀若恒河，長河呀長河，我是你的仆人，亦不過是你身邊的一名過客！”言訖伸手腰間，解下刀鞘，遞給常思豪：“此刀名曰‘長河’，陪我交戰十載，斬首無數，今贈於你，我想，今後它不會孤單！”

常思豪機器地反覆。

眾鴉黑翅紛揚，合力同心，進退有法，整齊化一，直如烏雲罩頂，攪海黑龍，其勢驚人！

“是我迂了，是我迂了！”程允鋒喘氣數聲，略覺好過了些，眼望彼蒼灼日，淚洗雙頰：“城失能夠複奪，人死卻不能複活！是我一意孤行，不讓寸土，誓死據城，才害了全城軍民百姓！……人生非為求死，有生便是但願啊！”

常思豪迤東行走多時，法度垂垂遲緩。

“大人！”

隻覺傷口一陣疼痛，他咬咬牙，又抓了幾把沙土，按在上麵。

程允鋒闔眼淺笑：“你上馬去吧！可貴……有安逸，我要一小我，悄悄地躺在這裡，好好曬一會兒太陽……”兵士公眾於戰役中喪命，多數屍棄荒漠，骨現於丘，他如此說話，自是想曝身天葬，不欲常思豪為其收屍煉化。

舉目四望，沙崗重重，古道悠悠，地上縱有血跡蹄痕，早為風沙袒護，也不知程大人逃到那裡去了。

常思豪跨過數道黃莽沙坡，精疲力竭，但已涓滴不敢留步，他曉得隻要本身稍事歇息，便冇法再站起來，使這蕭瑟漠野又多一散鬼遊魂。

汗透血衣間，常思豪漸覺腦筋昏沉，麵前發黑，忽聞鴉啼淒厲，戰馬號嘯，將他嚇了一跳，立即復甦很多，忙循聲而望。

常思豪曉貳情意，胸中又一陣酸楚，想起了徐老軍曾對本身說過的話，自忖徐公之言不假，大家間自來有死有生，有存有滅，悲抱恨苦，確也無用。冷靜點了點頭，回身收刀，一躍上馬，深深地望他最後一眼，撥轉馬頭，雙腳磕鐙，決然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