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顧思衣輕聲喚道:“先生。”梁伯龍道:“女人。有話請講。”顧思衣低著頭。思忖半晌。說道:“隻今一彆。或許再無相見之日……車中孤單。小女子願獻上一曲。為先生送行。不知先生可願垂顧屈聞。”常思豪笑道:“好好。姐姐唱歌。我還沒聽過。明天借梁先生的麵子。恰好飽飽耳福。”
常思豪揭開後車簾。但見彼蒼白地。逝雪茫茫。兩道轍線在繽紛落玉中漸行漸消。隱於夜色。令人有一種正在墜入深淵的錯覺。
常思豪心中一奇:“我還道是梁先生自抒氣度。如何。這首詩竟是顧姐姐寫的。”
梁伯龍大驚。撩簾瞧去。北風嚎嘯聲中。常思豪身如巨鳥正躍在半空。大氅兜風一滯。嘩啦啦獵響。如箏扯起。立即與馬車拉開了間隔。兩邊荒林夾道急逝。來路方向。無儘風雪中現出快馬追兵。
梁伯龍道:“嗨……吾們這行有句話。叫六合本來大戲場。角色都是古古人。人生裡總有故事。故事裡也總有人生。真真假假。都如一場大夢。實在也沒甚麼彆離哉。”
蹄聲變促。速率垂垂快了起來。
梁伯龍見那片紙儘是裂縫。彷彿是撕碎後又拚粘在一起的。卻未曾缺失一角。明顯收管得極是經心。瞠目道:“女人。梁伯龍不過一天涯伶人。何德何能。勞女人如此……”話說一半。隻覺指尖溫軟。原來本身和顧思衣的手。已經被常思豪拉近交疊在一起。
梁伯龍身上麻麻冷冷地起了些雞皮疙瘩。沉寂半晌。深吸一口氣道:“蒙女人臨彆慨贈佳曲。吾亦當以好音和之。”
梁伯龍怔了一怔。點頭道:“好。”又問:“思衣女人可用樂器。”說著翻開箱蓋。
顧思衣低頭靜聽。手指悄悄搓撚著衣角。
歌聲仍在持續。而悲意轉平。顧思衣雙眸漸失核心。神采俱空。特彆那句“莫非便平生孤另。”唱得無煙無火。字字安靜。梁伯龍卻聽得更加動魄驚心。他乃曲直藝大師。深知愈是至深之傷。愈是平冷到極處。愈是受儘孤傲。便愈是離不開這份淒清。想到本身多年編曲唱戲浪蕩江湖的經曆。身邊每日雖人潮人海。而知己難尋。情狀雖異。其情同然。禁不住眶中淚冷。
常思豪雖早見過這首詩。但是箋上筆墨與歌聲又有分歧。他雖沒經曆過深宮幽閉之事。但聽得此曲。直覺麵前儘是顧思衣在宮牆月下。單獨無言閒坐的瘦影。一時心中堵悶。說不出的難受。心想:“挺好小我偏疼唱自憐歌。豈不越唱越孤。越唱越悲。越唱越冷。女人家都一樣。擰擰巴巴。專門和本身過不去。”
一曲奏歇。顧思衣悄悄捋整衣袖。低頭為禮。
隻見梁伯龍從懷中緩緩取出一張小箋:“思衣女人這首《傲伶人》。鄙人一向帶在身上。”
顧思衣見壓在戲服之上的有一隻胡琴和一隻菱紋短瑟。便將短瑟取出。托放膝上。使手一揉。水音漾起。她眉心微凝。低頭細看時。訝然道:“普通長瑟五十弦。短瑟二十3、二十五絃。這瑟是二十七絃的。但是少見。”
這詩乃是晚唐時候李商隱的名作《錦瑟》。前麵幾句是“莊生曉夢迷胡蝶。望帝春情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思。隻是當時已悵惘。”顧思衣天然曉得。內心隨之默誦。待唸到“此情可待”四字。心頭愀然悵痛。長睫垂低。餘光裡。劈麵的梁伯龍正向本身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