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答覆:“小人常思豪,本年十六!”
人們顫抖著雙手,強抑內心衝動,依步隊緩緩前行,夥伕手執一勺,過來一人,便在鍋中舀上一大勺肉倒在他碗中,以後再添半勺豬血。那肉舀將出來,掛滿油花,在勺中顫顫巍巍,熱氣騰騰,乃至那些饑民看得發楞發楞,至將碗捧在手中,聞著誘人香氣,竟覺不像是真的。有人手足顫抖,冇法夾取自食,便丟了筷子,不顧燙熱,直把手伸進碗裡抓肉來吃,手指嘴唇燙得發紅起泡,竟不自知。更有人含了一塊肉在嘴裡,竟健忘如何嚼法,跌坐於地,手抓胸膛,兩眼隻一味墮淚,雙足冒死蹬踏,費極力量,卻哭不出半點聲來。
一黑瘦少年走到井邊,將水鬥放下,感遭到底,便閒逛繩索,感覺有些掛礙,料是有水,大喜過望,倉猝動搖轆把,井繩吱嘎作響,打上來的倒是半鬥黃沙。
諸人未明以是,馬隊已然衝過冇有城門的牆洞,頓時兵士雖盔甲蒙塵,卻麵龐整肅,無半絲倦意,為首一統領人物衝上幾近倒傾的土牆坡,勒馬掃視四方,目光炯炯,雄峙威儀,令人不敢正視。
鄭元一笑,道:“如何,又來找我要人幫手?”
鄭元起家,引著一眾民夫向西而行,跨過拆散的民居,來到靠城牆邊一處稍顯寬廣的地點,呼喊著廚子軍分發碗筷,世人各領了一副,排成步隊,等著領食。
統領揮退馬隊,向那少年問道:“你多大了?”
統領側目瞭望,隻見那些饑眾麵龐淒苦,疲弱不堪,兵士大肆捕人,而他們連逃都逃不動了,此等人物何能用之?但是回顧再望捉來那些“精乾”,不由輕歎一聲,道:“把那些饑民也帶上吧!”
統領朗聲道:“不必再曉得傳喻,立即脫手!”
鄭元皺皺眉頭道:“千戶有命,番賊狡計多端,且攻城甚緊,凡能上城者都須上城守禦,你那幾個老軍雖苦累些,畢竟還忙得開,我看就……”
諸民夫麵龐愁苦,無法刀劍加身,莫敢不從,饒那統領這番話如何擲地有聲,也不上心。小旗見狀大聲道:“軍中有的是供應,平酒方肉,先到者賞!”近年連遭大旱,顆粒無收,糠菜尚且難見,諸人一聽有酒肉可食,立時精力百倍,歡聲雷動,統領大喜,批示馬隊引民夫出城。那些牆邊屋角餓倒的饑民聽有肉吃,都掙紮著爬起來,有的剛儘力撐撐身子,竟忽地生硬跌倒,就此死去。廁身於饑民中那黑瘦少年聞之眸子轉動,略一衡量,“呸”地吐出咂摸很久的沙子,跑將出來,就欲跟進鑽入民夫步隊當中,忽覺頸中一緊,再不能動,本來是一馬隊用馬鞭捲住了他的脖子。
百十饑眾散於街巷牆角蔭涼之處,蹲倚坐立,潦困不堪,或長聲感喟,或閉目等死,更有仰天盼望者,一雙眼目早被灼盲了,一對乾黑瘦癟的眶凹裡裝滿黃沙,情狀可怖,亦不知是生是死。
苗禾一株株悚登時下,枯秸癟葉於風中簌簌而抖,黑鴉群結而來,超出殘破的土城牆,迴旋於空,俯視搜尋著死倒腐屍。
徐老軍苦臉道:“前幾撥征來民夫,都上城勞作,我這廚下就更忙不開了,明天不管如何,你也得給我安排兩個!”
“鄭旗!”一老軍遠遠向鄭元招手。
徐老軍打量常思豪一番,眉頭早皺,察看鄭元神采,暗忖無甚轉機,拍拍常思豪肩頭,感喟道:“倒了大黴!小鬼便小鬼吧!不知是要他幫手,還是要我照顧他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