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畯聽了,也不由暴露了笑容。如果是換個連他寫的甚麼都不認得的成年人來這麼說,洪承畯多數是要鄙夷人家麵諛無恥了。但是孩子決然不會這些,他們口中的獎飾天然是發自至誠,以是洪承畯聽了,卻反而很歡暢。但卻又笑著對陳洪綬說:“章侯兄的畫遠過我的字,章侯兄如許說,莫不是說自家的畫也必能傳後代而不朽。”
“我信‘諸惡莫作,眾善推行’,信佛陀肝腦塗地佈施眾生,卻不信世外有靈山淨土,有阿鼻天國,不信甚麼此生來世善惡果報。”鄭森答覆說,聲音固然稚嫩,卻自有一種鏗鏘之氣。
說到這裡,陳洪綬又忍不住笑起來了。
“我在日本時,聽一和尚講《金剛經》,言須菩提長老問佛陀曰:‘善男人,善女人,發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雲何住,雲何降伏其心?’佛陀答曰:‘善男人,善女人,發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當時我不懂,便問和尚:‘佛陀說了反麵冇說一樣嗎?’那和尚奉告我說,須菩提長老,問這話時,滿心皆是眾生,無有一絲一毫私慾,是以此時須菩提長老已住,已降伏其心。以是佛陀告之曰:‘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此第一義也。若得此義,便真能放下屠刀登時成佛,這也便是禪宗的頓悟。隻是世人不是個個都有如此悟性,佛陀隻能以第二義廣為教誨,使眾生離惡。以是佛陀要講天國淨土。何況佛不誑語,天國淨土也是有的。誌士仁人,若孔子‘飯疏食,飲水,樂亦在此中’,顏回‘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這豈不是身處淨土?相反,秦檜夢王氏披枷帶鎖對泣曰:‘東窗事發矣!’雖身居高位,錦衣玉食,然思慮難定,夢魂不寧,食不甘味,睡不安席,此難道身落天國?是以佛陀乃有因果之說。”
這話說完,洪承畯和陳洪綬都愣住了,過了半天,陳洪綬才問道:“小友本年幾歲了?卻讀了多少書?”
“真冇想到彥灝兄的鄉裡,另有如許的孩子。此子非池中物,將來立名聲顯父母自不待言,怕是我大明百姓都能得其恩澤了。”陳洪綬笑道,明顯碰到鄭森的事情讓貳表情很好。
鄭森卻持續講道:“陸放翁《示兒》詩曰:‘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由此看來,放翁應當是不信身後有靈的了,但忠於君國之心,雖死穩定。這便是真正的忠臣義士。我又看《孟子》,上麵說‘所欲有甚於生者,所惡有甚於死者’,以是仁德之心本來就是高於存亡禍福的,割肉斷首佈施眾生,本我所願,又何需求甚麼因果報應?且君子慎獨,為的是不自欺,卻不是因為有神佛盯著,如果不好,便要下天國。以是,我何需求信因果報應之類?”
不信因果報應,也不會無所不為。如許的事理洪承畯和陳洪綬天然是曉得,現在如許問,實在也是有考校的意義在內裡了。
“我的畫天然能傳後代不朽,此豈有疑哉。”陳洪綬卻也不謙讓,直接就認了,“若我畫的不好,彥灝兄豈肯讓我畫這承給令堂的畫,那豈不是不孝了。”
鄭森低頭想了想,答覆說:“信,也不信。有些信,有些不信。”
“我……我……”陳洪綬竟然越笑越短長了,好不輕易才忍住笑,答覆道,“我隻是俄然想起了一件好玩的事情。誠懇說,這小友現在的品德見地,大多數進了學,帶了頭巾的都比不了。卻不知他的蒙師,在教他的時候,是甚麼模樣。怕是不曉得誰更像是教員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