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開道的差役分開人群,一頂青呢繡錦簾的四人便轎緩緩行來,打頭的舉牌一個“楊”字。
“六合菩薩啊,這如果喝出個好歹來可如何辦……四少爺,您是想吐嗎?來人啊,快去喊大夫!”
秦媽媽深吸一口氣,看向初蘭,沉聲叮嚀道:“把小古挪出去吧。”
他踉蹌著走進廳裡,高大頎長身材背光遮出整片龐大暗影,環顧一眼在場的大小丫環們,最後卻把目光停在賴婆婆身上,“奇特,甚麼時候怡紅院換了新的鴇母,這麼醜也不怕嚇跑了客人。”
真是天賜良機……
他身著蝙蝠紋厚緞長衣,四寸暗金絲線掐邊,外頭罩著一件銀貂袍子,大抵是喝得醉了,胸懷也解開三分。
她嗓音鋒利拔高,統統人聽了都停動手裡的活計。
暗夜裡,等初蘭睡熟了,小古這才起家,在黑暗中褪下衣衫,摸索著脊背上的高腫,悄聲一笑,“動手還挺狠的……可惜火候還不敷。”
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讓整間大堂的人聞聲。
她謹慎翼翼的察看院內,肯定無人後從後巷出去,到了隔壁十字路口,有一家破木馬車在策應。
她的聲音喊得清脆,恨不能讓全侯府的人都來看看這一醜態。
“你固然從你姑媽那學了端方,可這侯府高低的事,可不是光靠說就能明白的――你先在大堂這裡看著,把大廚房的差使都摸清楚了再說。”
而看不見的殺機,正在逐步醞釀、逼近――
這裡住的都是些粗工,連進內院的資格也無,另有外院雜役的妻小、大哥體衰的老仆、犯了錯被放出去的男女長幼都混居在此,每日裡熱烈是熱烈了,汙糟煩心的事也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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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婆婆是老夫人身邊的得力人物,資格深年紀大,即便是成年的少爺蜜斯也要禮敬她三分,從冇見過這等鄙視她的狂徒,更加氣到手腳顫抖,嗓音沙啞――
姚媽媽看清楚他的醉態,反而鬆了口氣,連口氣也馴良起來,涓滴不跟他計算,“四少爺醉了,來兩小我扶他歸去。”
這話酸溜溜卻帶著對勁,跟著昂揚大嗓門而來的那婦人腰纏紫綢帕子,頭上明晃晃一隻大銀簪,麵若銀盤,眼睛固然生得凶些,但也剩有幾分凶暴的美麗。
初蘭一身盜汗,看到秦媽媽象有了主心骨,哀聲低泣道:“秦媽媽,小古被打了幾棍,整小我建議高燒!”
秦媽媽一驚,隨即目光一閃,狠狠的剜了她一眼,表示她閉嘴。
賴婆婆當然曉得那是最當紅的青樓堂子,氣得麵前發黑,皺紋密佈的頰肉不住顫栗,嘴張得老邁好似離了水的魚,一張一合的卻發不出聲來。
“十二孃,我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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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蘭咕咚一聲又要跪下,一旁那小丫環上前攙起,笑著軟語安慰道:“這位是初蘭姐姐吧,我新來乍到也不會說話,但想著初蘭姐必定比我懂事識大抵――您就彆給秦媽媽出困難,還是從速挪人吧!”
四少爺廣晟醉眼昏黃的笑道,雖是酒氣燻人,胡言亂語,那似笑非笑的俊美容顏還是讓在場大部分丫環都臉紅心跳,春意暗漾。
秦媽媽回過身瞥見初蘭,驚奇道:“你急倉促的是出了甚麼事?”
是誰這麼大膽?
“四少爺!”
一旁姚媽媽正看戲看得鎮靜,見正主跑了,唇角笑意更深,卻假作擔憂的上前來,扶住醉醺醺的廣晟,尖著嗓子高嚷道:“四少爺……四少爺你醒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