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原已與琉璃非常要好,傳聞她要在家裡作畫,樂得每天在她的屋裡廝混。安家也如其他胡商,對兒子要求是能夠掙錢養家餬口,自幼便得出門學著打理買賣來往,對女兒卻也講究嬌養。七娘是家中幼女,更是非常嬌寵,並不等閒許她出門。她在家呆得無聊,便是替琉璃磨墨鋪帛,也感覺好玩。
這幅畫固然不是工筆重彩,琉璃卻畫得甚為詳確,畫麵下方是幾叢盛放的牡丹,透過牡丹的花葉看去,隻見大江靜流,水天相接,圓月高升,月華如暈,波光當中,一葉扁舟悄悄的停在江中,一名戴巾的士子麵向圓月負手而立。肥胖的背影裡,自有一股寥寂之意劈麵而來。
小檀對琉璃的行動很有些不解:不就是有人來探聽了一下那位傲氣實足的魏國夫人麼?至於躲著不敢見人?琉璃天然也不會跟她解釋,隻說要留在家裡埋頭畫插屏。石氏傳聞了此事,倒是笑著對她,“你倒真像是我們家的人,那些目光短淺的人那裡曉得,做買賣原是不能看眼皮子底下的,你如許與客人訂交,纔是悠長之道。”又轉頭對女兒七娘道,“你也該跟姊姊多學著些。”
琉璃目光隻是一掃,便恭敬的行了一個福禮,“琉璃見過鐘夫人。”
琉璃不由驚詫發笑,點頭道,“琉璃隻想著應了人的事便要做好,卻冇想那麼長遠,還是舅母說得對。”
琉璃站在院裡,寂靜很久,終究隻是歎了口氣,轉頭對小檀道,“我們歸去。”
琉璃內心這才一鬆,恭敬的點頭笑道,“夫人所托,必不敢忘。”待目送著這位鐘夫人的馬車走遠,轉頭便問史掌櫃,“掌櫃可曾探聽出來這位鐘夫人的來源?”
不起眼的牙色素麵短衫,不起眼的鎏金珠釵,麵前的這位鐘夫人約莫五十許歲,邊幅淺顯,笑容謙恭,略有些隨便的坐在雅間的客席上,看起來半分架子也無,隻是那條紫色團花六幅羅裙,無聲而又明白的揭露了她的高官女眷身份。身後兩個婢女更是屏息靜氣而站,琉璃出去時連眼皮都冇有動一下。
琉璃心中微沉,這位竟然是一個不達目標毫不罷休的,有些話看來已經躲不疇昔,她隻能點了點頭,“當時是有這一說。約莫是琉璃在朱紫麵前應對失禮,觸怒了魏國夫人也未可知。”
鐘夫人瞅著琉璃,又笑了起來,“你倒是個謹慎的,卻不知是如何失禮了?”
而後幾天,琉璃都冇有再來西市,對外隻說是病了,卻讓小檀每日去刺探一回動靜,期間公然有兩三位官家夫人來探聽過她,不過並冇有透暴露過分在乎的模樣,倒是對店裡出售的牡丹夾纈冇有銀色閃光很有點定見。琉璃垂垂放下了一半的心,想來現在武則天固然得寵,但朝廷裡仍然是長孫無忌的天下,**裡王皇後的職位也仍然安定,除了許敬宗這類不甚得誌又與武家有舊的人,誰會把寶押在一個奉養過先皇的大齡妃子身上?
本來她找到裴行儉的院子後,先隻說有口信要劈麵奉告,裴行儉已經去了左屯衛,中午以後才氣迴轉,門房的老蒼頭便將她帶到了廳房裡,又叫來一名小童上茶陪客。那小童不過十來歲年紀,幾下便被小檀套出話來:這裴家不但冇有女仆人,連婢女也冇有一個,除了這看門的老蒼頭和常日在書房服侍小童外,隻要兩個長隨常日跟著裴行儉收支,外加一個廚子做飯。倒是有個女仆賣力打掃涮洗,倒是跟著先頭裴老夫人的。裴行儉性子又非常隨便,一應事件都不大講究,看門的老蒼頭跟他的時候最久,竟然便是半個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