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麪糊碎肉湯的模樣雖欠都雅,味道卻實在不壞,湯碗奉上時,阿成還繃著臉,待喝了幾口,也忍不住點頭讚了一句。裴九卻仍然隻是略嚐了嚐,便又倒了一杯酒。阿成忙道,“阿郎,你也多用些吃食再喝,如果又醉得狠了,路上目睹就要下雪,說不定更會遲誤了日子。”
阿成眼圈微紅,用力點了點頭,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道,“即使如此,阿郎也不該如此倉促留書,等上兩年也是好的,如果過兩年阿郎被召回了長安,娘子卻已……豈不是……”
阿成大吃了一驚,這才明白這一起上自家阿郎竟日裡沉默寡言,時不時借酒澆愁,竟不止是因為貶黜邊地,不由脫口道,“阿郎這又是何必來?娘子一定有此心”
兩個披帛女子將圓毯放到地上,本身脫履站了上去,跟動手鼓“咚咚”兩聲,兩人的雙袖同時高低垂起,阿紅五指一劃,清越的琵琶聲驀地響起,那兩人的身子便如風舞飛蓬般跟著轉了起來,先是慢轉,跟動手鼓和手鼓節拍轉得越來越快,衣袖披帛都化成了一個個令人目炫狼籍的彩圈,琵琶聲激越處,兩人在扭轉中扭捏騰踴,身姿百變,雙足卻始終冇分開小圓毯一步,端的令人目炫狼籍。
樂曲聲中有人大聲唱了起來,廳堂裡更加熱烈,連老秦都被人拉了出來,扭腰鼓掌跳得非常歡愉。正歡娛間,俄然門口有人大聲道,“店家店家快出來領一領車馬
裴九笑了起來,揚聲道,“掌櫃,煩勞再上一壺酒,多拿個酒杯。”
裴九眼神已略有些迷離,淺笑著搖了點頭,“不消了,我早已留書,到了來歲春日,她便已是自在之身,不會再受我扳連。”
目睹裴九一杯接一杯的將這第二壺也喝得所剩無幾,阿成想了半晌還是鼓足了勇氣道,“阿郎,實在這一起上三十裡一驛館,並不算非常辛苦,我們所見來往西州之人也甚多,傳聞那邊也極是繁華。依阿成看來,娘子也一定便不肯來,不如我們到那邊略安設下來,待到來歲開春便修書歸去,阿成願走這一遭,和古叔一道將娘子護送過來。如此一來,阿郎身邊也好有人顧問。”
阿成到底是少年心性,看了半晌也神采飛揚起來,端著酒杯就喝了兩大口下去,不一會兒臉便紅了起來。
裴九回過神來,歎了口氣,“阿成,你凡事要多想一想纔好。”
阿成紅著臉笑道,“阿郎,這個我見過,是拓枝舞”
裴九點頭不語,一麵端著酒杯緩緩而飲,白淨苗條的手指卻跟著樂聲悄悄的敲打著節拍。
阿成笑道,“阿成曉得,阿郎心善,不忍看這婢子枉死,反正蘇將軍遲早是要建府添人的,多兩個胡婢接待來賓也多份麵子。”
阿成一時不知說甚麼纔好,想起幾年前阿郎那段醉生夢死的日子,隻感覺內心憋悶得難受,看著麵前的酒壺,好久才憋出一句,“阿郎,本日阿成也想喝兩杯”
他驀地收口不言,過了半晌才重新開口,“阿成,我帶你來,一則因為你年紀還小,又是打小跟著阿古打熬過筋骨的,二則西州這邊良賤之彆不似長安森嚴,我若能翻殘局麵,過得兩年便可放你為良,今後你自可立室立業,甚或掙個軍功,勝似在長安世代為奴。隻是,彆人卻不能與你比擬,西州即使繁華,到底風土差異、寒暑酷烈,更何況局勢動亂,幾年以內隻怕難以竄改,他們在長安好端端的,又何必跟著我刻苦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