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柳氏此時才入寺,不知甚麼時候才氣出來,長安的寺廟又非此處一家,有些人等不得,便乾脆改去其他寺廟。說話間,這間酒坊雅間的客人一半多已結賬拜彆,楊氏和武氏聽到內裡的動靜,籌議了幾句也決計改去靈感寺上香,向石氏再三伸謝而去,武夫人更對琉璃低聲笑道,“阿母的牡丹夾纈就奉求大娘了。”琉璃笑著點頭:“夫人客氣,琉璃必然經心極力。”
楊老夫人忍不住又看了琉璃一眼,隻見她端坐在那邊,姿勢矗立,神態沉寂,想到她剛纔的言談,內心更是驚奇,她看著精力矍鑠,實際早已年過七十,甚麼人冇見過?但這個胡女卻給她一種奇特的感受,身上不但有書卷的清雅之氣,另有一份非常的淡然,實在不似商賈之戶的女兒,更彆說是胡商。
過了半晌,在十餘位和尚的擁簇下,一個身披法衣的中年法師行動寂靜的登上了前麵的講壇,底下頓時變得鴉雀無聲。隻聽上麵的和尚先是一起長聲吟詠了一番,很有幾分像後代裡教堂的合唱,聲音嫋嫋消逝後,法師這纔開口唸詠了幾句佛經,琉璃正在揣摩他在說甚麼,卻聽他聲音明朗的道,“若說佛法寬宏,恰是能人屠夫亦能登時成佛……”竟然是直接開端講故事了,先是五百強盜成佛的故事,接下來一轉,又說到洛陽一戶人家如何因信佛而逃過了一場災害,說話之淺顯,細節之活潑,故事之狗血,的確讓琉璃聽得目瞪口呆,且動輒吟唱幾句,隨聲成調,極有喜感。
這話卻說到了楊氏內內心去。她這平生跌宕起伏,出身隋朝皇室,卻正逢改朝換代,四十歲才嫁到武家,連生三女,而母女皆被武家前妻所生的幾個兒子輕視欺辱,直到前年女兒封為昭儀,本身在家裡的處境才略微竄改了一些,可那幾個兒子仍然桀驁不馴。若跟柳氏比起來,她們兩個的聲望權勢仍然有雲泥之彆。隻是她卻曉得,女兒是毫不甘心仰人鼻息的——因為她本身也一樣!“笑到最後者,笑得最好”,楊老夫人把這話在內心又反覆了一遍,點頭笑了起來。
隻是麵前那寂靜厲穆的佛像,身邊那些虔誠祈祝的男女,還是垂垂把琉璃從癡迷中拉了返來,她忍不住也冷靜禱告,“我佛慈悲,您能網開一麵讓我歸去麼……”三年來她早已垂垂的學會了不去回想,但現在想到那些千年以後的親朋老友,那些日趨恍惚的餬口點滴,終究忍不住又一次淚流滿麵。
琉璃淺笑點頭,“琉璃受教了。”
琉璃悄悄分開,快步走到了那處迴廊之上,開端細心打量著壁上的那幅菩薩像,隻感覺圖上菩薩微微回望的行動與後代那幅藏於大英博物館的莫高窟《帶路菩薩圖》很有近似之處,神態也畫得極其活潑,她越看越是出神,不知不覺已伸脫手指騰空形貌著圖中的衣紋筆路,正在揣摩當中,卻聽背後一聲嗤笑,“奇哉!現在的胡姬不去西市延客,卻來寺院摹像,莫非這世道真是要變了麼?”
琉璃此時內心已有幾分必定,麵前這位手腕小巧目光鋒利的老夫人,十有八九就是那將來女皇的母親,聽她如許問本身,想了一想才答道,“琉璃之於牡丹,不獨愛羨,亦是愛護。牡丹之生也艱钜,開也遲緩,然一旦盛開,便笑傲群芳,豔絕人間。琉璃曾聞,笑到最後者,笑得最好,約莫說的就是牡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