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甲倉猝站直身子朝枯靈子施禮。

“嗬嗬嗬――”枯靈子捋了捋鬍子，“可貴可貴。想我枯木劍莊當中，整日安享衣食卻不思進取的弟子豈在少數，倒是你一個小小的下人曉得居安思危，不忘本分，剋意進取，羞煞多少自誇俠客的人。”

“小人服從。”七甲從前麵漸漸走近前來，“小的剛纔說先生此言差矣，皆因先生覺得程朱理學之泛博，皆因朝廷拔擢，以穩固皇權，鄙人卻不覺得然。王守仁自其門人編輯《傳習錄》以來，莫不以之比較孔丘，道是‘立德，立言，立行’之集大成者。然陽明先生並非否定了程朱理學，乃至能夠說，陽明心學乃是程朱理學的持續和生長。”

“這就是了，方纔提到‘存天理，滅人慾’者，晚生卻有分歧的觀點。”

“掌門，本日便是論道，便隻如果道裡之事，皆可論得；道中之人，皆可議得；賢人之言，乃是普世之理，又何曾有凹凸貴賤，家世之分呢？”

“哎――”枯靈子一擺手，“那裡的話，賢人之言乃經世之底子，隻是先人多有曲解，多議多聞方能得其精華，是功德，洛兄不必過謙。”

七甲持續深讀兩部，垂垂曉得其中事理。所謂六合初始，太極獨一，分而陰陽兩儀，此消彼長，循環來去，卻未曾增減。人身太極之道亦是如此，陰陽皆有定，全作周而複始之運轉，假如本身氣血運轉有度，可快可慢，則固然遵循《乾陽》修習，卻不至於陰氣鬱結，陽氣暴躁，亦可益筋鍛骨，使四肢百骸力量充盈。因而每日運氣調度，那《乾陽指模》的病根兒垂垂肅除。

“好啦好啦，本日午後，江東大儒要來我枯木劍莊論道，你且去籌辦一下一應接待事物。”

“先生此言差矣！”

“七甲！”南宮楚湘拍案而起，“你想欺師滅祖麼？”

“陽明之‘存天理’，其‘天理’何也，小人鄙人，覺得當作‘天道平常之理’。此‘理’亦是程朱之天理，而並非朝廷統治強加上理。自古以來，儒家後輩集大成者莫不主張此‘理’發乎內心，隻不過常常被皇權操縱罷了。”

“洛某才疏學淺，本日來枯靈劍莊問道，多有叨擾！”

這日，七甲練功結束，仍舊辰時開端倒立讀書，已讀至陽明《傳習錄》，唸到“存天理，滅人慾”一節時，枯文閣忽有人走出去，七甲倒立著身子，開初看的並不逼真。但見他青質金蟒袍子，毛青布靴，鬚髮斑白，黑紗銀絛網冠，紫檀髮簪，目若無光，齒邊咬恨，枯容滿目，端倪留仙。真是：不見閻王人間來，道是東華下塵寰，威懾楚河三秋裡，凋敝繁花四時開。

“猖獗！”南宮楚湘起家走到七甲麵前，“你個小小的仆人，也敢攪鴻儒論道，妄談賢人之言，還不快退下！”

“你但說無妨。”枯靈子望著七甲緩緩說道。

“弟子不知掌門駕臨，有失禮節，情掌門恕罪。”

朱門酒肉堪拾遺，路有死骨禽獸戲。

七甲方纔聽得饒有興趣，加上近幾日頗讀得些儒家學說，興之所至，口無遮攔，話剛出口，便知不當，已自戰戰兢兢。

“既然如此，七甲！”

“罷了，從本日起，你便在枯文閣聽候調派吧，不消再回下房去了。”

洛書魂輕搖紙扇，靜聽深思，入迷的望著麵前這個不起眼的小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