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昌圖府說來也不是甚麼富庶之地,光緒三年之前這裡是被叫做“昌圖廳”的,實打實鑿是個東北的小處所。但是恰好是這裡,作為屯糧之所,頗受朝廷正視,也有著綠營扼守。說這裡鬨反動黨,百姓打心眼裡不信。
“這位老爺獲咎了,升官發財了您呐!”少年喝亮嗓子喊了一聲,跟著清脆的“哢吧”一聲響,棺材蓋就這麼開了!
雲過了一場,月光亮了一些。藉著還不算敞亮的月光細細打量,這清楚是個十三四歲,虎頭虎腦長相可兒的半大小子!這孩子五尺來高矮,剃了個鋥光瓦亮的前額頭,油晃晃一條小辮兒拿著臟兮兮的麻布便條打告終,盤上了脖子。
彭先生話音剛落,“砰”一聲響,鍋裡的湯水濺起老高!那沸水裡,絲絲縷縷的黑氣擰成了一股,出完工了一個翻著白眼,肌膚青紫的肥老夫來!
這少年解下腰間的繫帶,抖落抖落竟抖開成了一個方剛正正的包布口袋。少年又解下辮子上那塊臟兮兮的麻布便條,用它蒙上了眼睛,伸手向棺材裡摸去。
再說回這少年,也是好大的膽量!半夜半夜毛玉輪天,敢到這個地場就臨時不說,單是這宵禁之律就夠他喝上一壺。不過也是,府城裡巡查的爺們兒這個天光也到不了這來。
十餘年前鬨大旱昌圖府欠糧,上廟裡求雨未果,鄉民們一怒之下就推倒了泥胎的菩薩,趕走了寺廟裡的一眾比丘。說來也是巧,這菩薩倒了,雨也就來了!自從那今後,這裡更是冇人打理了。就在五六年前,這裡住了個關裡來的“能看事兒”的先生,帶著個年幼的小門徒,聽聞是有些道行。一樁事情體味了,就有彆人聽了話來,如此一傳十十傳百。到現在,十裡八鄉有點大事小情都找彭先生給看看——反倒比之前求佛祖菩薩靈驗。
兩人對了個號召,少年把傢夥一件件擺到牆角,這才把那一包骨頭鋪散在彭先生麵前。彭先生拾起一根肋骨,藉著火光看了看,歎了一聲:“誰說有錢人都好命呢?這骨頭也不知是喝了多少的毒藥湯子,才沁成這個色彩!”
少年對著棺材裡的寶玉金銀嘲笑一聲:“可惜了啊,可惜了哇!小爺如何冇這麼繁華的命?都說是富命的死人強似貧苦的活人百倍,來世還不如托生富朱紫家一條狗呢。”
這昌圖府可不是甚麼大地界,再有錢,也不過是一個墳塋,一層棺材。照這孩子的挖法哪能有不見屍首的?這少年伎倆熟稔,毫不是一次兩次了,這如果讓人發明瞭那就是殺千刀的罪惡!可這少年的模樣卻像是渾不在乎的,又冇幾下便挖到了棺木。他揮動胳膊猛揚了幾鏟子土,把全部棺材麵露了出來。拂落棺材板上的土,少年拾起腳邊的長鎬,順著棺材縫卡進一頭,用力一撬!
聽人講,這朝廷花了叁仟萬兩白銀才把遼東從倭人手裡拿返來。叁仟萬兩白銀,聽著都嚇人,但是這和我們小老百姓有啥乾係呢?脖子上頭帶辮子的傢夥事兒不掉嘍,那天塌下來也得是高個的頂著。
虎子聞言捂著腚竄出去老遠,轉頭對著師父津了津鼻子,老誠懇實打水去了。
少年排闥而入,柴光點亮了小院。麵前的院子裡架著一口大柴鍋,內裡煮著些黑乎乎的湯水,一股藥湯子的味道繚繞不散。鍋中間一個寬額大眼、端倪周正的中年人盤腿坐在蒲團上,斜了少年一眼:“返來啦,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