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邑麵龐一紅,仿若被戳穿了苦衷,粉飾般又翻了翻戲單,嘴裡邊念著:“《巾幗豪傑傳》、《梨花演義》、《訓子》,都是柳文憐的好戲,太夫人您看點哪出好?”
將撩開簾子,踏出內堂,便覺那沸反盈天的熱烈與本身無關了,雪下了這麼多天,今兒個竟出人料想地停了,行昭望著天涯邊,層巒聳翠間模糊可見的澄徹黃光,微微垂了眸,帶著蓮玉快步向前行。
行昭沉開口氣,衝行明點點頭,又起了身湊在太夫人耳邊輕聲說道:“祖母,阿嫵想出恭…”
將穿過圓門,地上極滑,主仆二人扶著圓柱漸漸走,俄然聞聲有一帶著較著壓抑,卻仍舊鋒利的女聲:“阿琰,那病癆鬼拖了我十年,我唸了你十年,你卻連一個承諾也不肯給我?”
行昭輕啜了茶,眼神落在應邑身上,見她神情專注看著戲台,一顰一笑皆隨情節而變。
行昭笑著點點頭,讓蓮玉打賞了一貫錢,便裹裹大氅,將手袖在貂毛暖袖中,順著走廊往西邊走。
一聲清脆的鑼響,好戲正式開端。
聽音堂在宅子的東北邊,定京官宦人家的房屋格式多是主宅居西北麵,中庭是當家夫人或是太夫人的住處,因定京人好聽京戲,富朱紫家都樂意在宅子裡辟個處所當作親眷宴請聽戲的配房,癡迷的人家乃至還會在家裡養個專門的梨園子。
《紅豆傳》講的是官家娘子陳紅豆,豆蔻韶華時戀上府中西席尹先生,兩情相悅間,卻遭紅豆父親拆散,尹先生單身往北,苦讀功名,陳紅豆卻在父親安排下結婚生子。尹先生高中返來之時,陳紅豆已放手人寰,化作一縷芳魂,獨留尹先生抱恨人間。
《訓子》裡有庶子違逆,有嫡母刻薄,嫡母辛辛苦苦供庶子考科舉得高中,庶子心胸不軌,最後嫡支落得個家破人亡的地步,連天庭都看不下去了,派了金星下凡來訓子。
三夫人接過戲單邊遞給了應邑長公主,邊笑著解釋:“就勞煩您點第一折戲罷。孃親身點的鴻雲社來唱戲,說是鴻運社新捧了個名角,叫甚麼柳甚麼來著...”
班主大聲唱了個喏,便回了戲台後的配房,不一會兒,便有幾個伶人拿著銅鑼,嗩呐,古琴,花鼓出了來,戲台後的背景也撤換了個淺棕色榆木雕五子落第花腔的屏風來。
太夫人轉頭看看孫女,招手喚過身後的素青,正要叮嚀素青帶行昭出去。行昭直扯著太夫人的衣角,更加低了聲兒,笑纏道:“素青姐姐看得正起興呢,阿嫵又不是冇來過三叔家,帶著蓮玉就好了,難不成另有妖怪把阿嫵抓去吃了?”
應邑哪有說不好的,將戲單遞給婢子,婢子才走了幾步遞還給了班主。
三言兩語,就完成了女眷間的拉近乾係與裙帶之交。
行昭本也樂意看戲,戲中人生,唱唸做打,倒比實際來得更真。
應邑點出《紅豆傳》,此中寄意昭然若揭,有情之人分離天涯,飽受相思之苦,可她如何曉得她不是神女成心,襄王無情!
再往西走,就是外院了…
行昭轉了身,握著蓮玉的手,慎重出言:“我必須去,不是調皮,不是率性,不去…我心難安。”
如同二夫人那樣的戲癡看得都呆了,眼神跟著戲台上的角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