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鳳儀殿，就像回到了銅牆鐵壁裡，感到安然與放心，一天的紛雜消逝在耳邊，行昭總算能夠靜下心來好好想想，是哥哥活捉的托合其卻將功績算在了孃舅身上，是景哥兒與方祈相商的成果還是天子的考量？孃舅擢升到了中心，桓哥兒卻任西北河中府的批示使，一貶一抬，皇上到底要做甚麼？孃舅和景哥兒都住在雨花巷，那臨安侯府還回不回了？RS

行昭正要說話，她耳朵靈，聞聲廊間有一行人輕微的腳步過來，趕緊昂首一看，恰好林公公帶著幾個小內侍撩開湘妃竹簾，眼神極亮地入了內間。

行昭大聲誦著詩詞，卻瞥見方皇後閉著的眼睛裡直直地，溫馨地流下了兩行淚。

動靜一旦進了宮，就跟長了翅膀似的，飛到各宮各院裡頭，先是丫頭們隱蔽地三三兩兩說小話，再是下人們湊到主子跟前小聲說，再到主子與主子之間咬耳朵。

到處透了隨便和慵懶。

行昭笑著搖點頭。

這是行昭頭一次進儀元殿的偏廂，清一色的紫檀色安排，紫檀木小案上另有一卷冇來得及合上的書卷，鋪著的罩子都是應景的青碧色，用了帶淚痕的青褐色湘妃竹做隔斷，糊著桃花紙的窗欞有光從外頭經曆了一番波折才照出去。約莫是因為天兒熱了，隻在炕頭下，擺櫃上，另有高幾上擺著澎過水，還帶著幾分潮氣的新奇生果，而冇有挑選熏香。

國舅爺方祈，帶著幾百人浩浩大蕩闖回了京，先去攪和了長公主的婚事，再跟著皇掉隊宮麵聖的動靜，飛速地傳到了宮裡的每一個角落，在熱油裡頭舀了一瓢水出來，沸騰到上頭浮起一層稠密的白花花的霧，大抵就有這麼熱烈。

丹蔻笑凝在臉上，連裡頭有哪些人，有幾小我，向公公都不肯流露！

小娘子的聲音明朗澄徹，歸去來兮啊，如果當時父親將阿福嫁給部下的參將或者就是西北的那家舉人，過著男主外女主內的淺顯日子，樂嗬嗬地日複一日，生兩三孩兒，穿粗布衣裳，食青菜豆腐，阿福會不會更歡愉一些呢？就算是有磕磕絆絆，打打鬨鬨，也能伉儷床頭吵架，床尾和，就算不那麼歡愉，也不至於如許早就將一條命給丟了吧...

方皇後摩挲著行昭的腦袋，輕聲扣問：“...餓不餓？要不要讓人先上一點乳酪？吃茯苓糕還是綠豆糕？”

邊說邊擺手，扭過身來，麵色烏青地沉了下來。

前殿你方唱罷我退場的好戲天然有功德的宮人湊到偏廂裡去和方皇後細聲細氣，一五一十都說了，方皇後笑一笑，賞了宮人兩個梅花腔式的金餜子，便闔上眼靠在太師椅上讓行昭讀書給她聽。

慈和宮都受挫了，闔宮高高攀算內心頭急得像八隻耗子高低齊撓，也隻敢探出頭來張望張望了，再無人敢強出頭了。

矮幾上擺著一隻繪唐朝仕女美人圖的舊瓷鼻菸壺，釉色光滑，看得出來是仆人家的愛物，常常在手裡把玩摩挲，行昭的目光順勢舉高，看方皇後神采如常，隻是緊緊抿了嘴，眼神直直地望著東邊兒，想超出那幾扇硃紅色的門，看看裡頭到底在做些甚麼，聽聽到底在說些甚麼。

聲音嬌滴滴的，眼睛裡像是含了一汪碧油油的水，一眨一眨地就幾乎滴下來。

從善如流，稱呼從方將軍變成了方都督，景哥兒變成了立名伯，行昭暗忖，起碼方皇後對這個結局還是對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