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年四月十六，宜婚嫁，宜動土。

“皇上萬歲千萬歲，皇後千歲千千歲！皇上萬歲千萬歲，皇後千歲千千歲！”百官齊聲恭賀。

天朝聖元四十四年春，睿宗駕崩，中書令王守仁、雲麾將軍燕晏紫奉了聖諭，傳皇位於琚王皇甫覺。

燕脂緩緩點頭，眼睛隻望著麵前一雙二龍戲珠朝底靴。身子下傾，“皇上萬歲萬歲千萬歲。”

她看不見燕晏紫身軀一震，滿臉的痛苦無法。她也聽不見震耳的禮樂鼓譟，滿世俱賀。

文武百官翼立於丹陛之上。

寧雲殊吃緊上前追了兩步，恍忽中手被人緊緊攥住，眼看那燦燦鳳衣消逝在龍鳳呈祥插屏以後，隻從喉嚨中哭喊出一聲，“燕脂――”

磁刻鴛鴦香爐裡檀香嫋嫋，滿室宮人侍女俱都無聲。隻餘一柔弱少女舉手齊眉，昂首叩地。金邊裙袖，逶迤於地。雖有亂世風華，也難掩無貧苦楚。

第二天，太常寺卿溫卿玉與禮部侍郎白舒庭便到延安侯府登門拜訪。

這深深淺淺，無處不在的紅已將她的心緊緊監禁，心若死，就不必苦，不會痛。

燕脂眉眼不動，徐行而上。

皇甫覺站在太極殿前，五彩祥雲紋黑錦龍袍赤金九龍熠熠生輝，看著眼下一步一步拾階而上的人，黑眸深不見底。

皇甫覺緊緊攥住她的手，重重瓔珞下，他看不見她的眼。隻聞聲她的聲音，極輕，極冷，全無半點少女的明麗。

孃親，女兒拜彆你，最後一拜。今後以後，世上再無燕脂，有的隻是燕皇後，九五至尊旁一具行屍走肉，活死人。

黃金步搖，白玉桂枝，這層層的珠玉彷彿刺痛了她的雙眼。漸漸伸脫手，一字一句都像是離她很遠，“燕脂，勤之勉之，夙夜......無違。”

同年，肅宗即位，改年號建安，大赦天下。

皇甫覺俄然下階數步，搶先迎上了燕脂，拉住她疊於腹前的雙手，掌中柔夷冰冷、生硬。

宮人們不厭其煩的在巴掌大的小臉上細細塗抹，玫瑰蜂蜜乳、紅色素芳香，細細的眉線彎彎入鬢，水紅迷離在眼角，乃至兩頰旁各自有粉紅一酡。

燕脂一步步走得極穩。過了中堂，出了正門，上了鳳輦。燕晏紫親身為她掀起簾幃，虎目中微微含淚，滿眼慚愧、垂憐。她隻垂目端坐，悄悄一句，“父親大人請回。”

燕脂握住她的雙臂，緊緊的，止住了她不由自主的輕顫，人極果斷的拜了下去。

寧雲殊半靠著黃花梨嵌螺鈿牙石花鳥長方桌，怔怔著看著琳琅鏡前的女兒。那麼烏黑粉嫩的一團，甚麼時候長得這麼大？

他倏的大笑，“皇後請起。”拉她緊走幾步，到了殿前。麵朝朝賀百官，朗聲說道：“眾卿平身。”

王守仁加封鎮國公，燕晏紫加封延安侯，王燕兩家，風頭一時無兩。

現在，一輪紅日方纔躍起，朝霞層層泅漫，重重琉璃頂上霞光萬道，炫人雙眼。

自此，延安侯府川流不息。

建安二年，王守仁為首老臣聯名上奏，中宮空虛，奏請立後。

賴嬤嬤奉侍太後多年，這般平靜淡然的性子卻也未見。心下驚奇，麵上恭恭敬敬，“娘娘請。”

鏡前的女子已婷婷站了起來，朝雲鬢高高挽起，鬢角垂落的髮絲薄如蟬翼。就這般安好淡泊的望了過來，悄悄問了一句，“孃親，我都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