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魯莊公聞齊國拜管仲為相,大怒曰:“悔不從施伯之言,反為孺子所欺!”乃簡車蒐乘,謀伐齊以報乾時之仇。齊桓公聞之,謂管仲曰:“孤新嗣位,不欲頻受兵戈,請先伐魯何如?”管仲對曰:“軍政不決,未可用也。”桓公不聽,遂拜鮑叔牙為將,率師直犯長勺。魯莊公問於施伯曰:“齊欺吾太過,何故禦之?”施伯曰:“臣薦一人,能夠敵齊。”莊公曰:“卿所薦何人?”施伯對曰:“臣識一人,姓曹名劌,隱於東平之鄉,從未退隱。其人真將相之才也。”莊公命施伯往招之。劌笑曰:“肉食者無謀,乃謀及藿食耶?”施伯曰:“藿食能謀,行且肉食矣。”遂同見莊公。莊公問曰:“何故戰齊?”曹劌曰:“兵事臨機製勝,非可預言,願假臣一乘,使得預謀於行間。”莊公喜其言,與之共載,直趨長勺。鮑叔牙聞魯侯引兵而來,乃嚴陣以待。莊公亦佈陣相持。鮑叔牙因乾時得勝,有輕魯之心,命令伐鼓進兵,先陷者重賞。莊公聞鼓聲震地,亦教鳴鼓對敵。曹劌止之曰:“齊師方銳,宜靜以待之。”傳令軍中:“有敢鼓譟者斬。”齊兵來衝魯陣,陣如鐵桶,不能打動,隻得退後。少頃,對陣鼓聲又震,魯軍寂如不聞,齊師又退。鮑叔牙曰:“魯怯戰耳。再鼓之,必走。”曹劌又聞鼓響,謂莊公曰:“敗齊此當時矣,可速鼓之!”論魯是初度鳴鼓,論齊已是第三通鼓了。齊兵見魯兵兩次不動,覺得不戰,都不在乎了。誰知鼓聲一起,突但是來,刀砍箭射,勢如疾雷不及掩耳,殺得齊兵七零八落,大敗而奔。莊公欲行追逐,曹劌曰:“未可也,臣當察之。”乃下車,將齊兵佈陣之處,四周看了一遍,複登車軾瞭望,很久曰:“可追矣。”莊公乃驅車而進,追三十餘裡方還,所獲輜重甲兵無算。不知後事如何,再看下回分化。
爭賀君侯得相臣,誰知便是檻車人。隻是以日捐私忿,四海欣然號霸君。
卻說魯莊公得鮑叔牙之書,即召施伯計議曰:“向不聽子言,乃至兵敗。今殺糾與存糾孰利?”施伯曰:“小白初立,即能用人,敗我兵於乾時,此非子糾之比也。況齊兵壓境,不如殺糾,與之媾和。”時公子糾與管夷吾、召忽俱在生竇,魯莊公使公子偃將兵襲之,殺公子糾,執召忽、管仲至魯。將納檻車,召忽仰天大慟曰:“為子死孝,為臣死忠,分也!忽將從子糾於地下,安能受桎梏之辱?”遂以頭觸殿柱而死。管夷吾曰:“自前人君,有死臣必有生臣。吾且生入齊國,為子糾白冤。”便束身入檻車當中。施伯私謂魯莊公曰:“臣觀管子之容,似有內援,必將不死。此人天下奇才,若不死,必大用於齊,必霸天下。魯自此奉馳驅矣。君不如請於齊而生之。管子生,則必德我。德我而為我用,齊不敷慮也。”莊公曰:“齊君之仇,而我留之。雖殺糾,怒未解也。”施伯曰:“君覺得不成用,不如殺之,以其屍授齊。”莊公曰:“善。”公孫隰朋聞魯將殺管夷吾,疾趨魯廷,來見莊公曰:“夷吾射寡君中鉤,寡君恨之切骨,欲親加刃,以快其誌。若以屍還,猶不殺也。”莊公信其言,遂囚夷吾,並函封子糾、召忽之首,托付隰朋。隰朋稱謝而行。
役人既得此詞,且歌且走,樂而忘倦。車馳馬奔,計一日得兩日之程,遂出魯境。魯莊公公然追悔,使公子偃追之,不及而返。夷吾仰天歎曰:“吾本日乃重生也!”行至堂阜,鮑叔牙先在,見夷吾如獲珍寶,迎之入館,曰:“仲幸無恙!”即命破檻出之。夷吾曰:“非奉君命,未可擅脫。”鮑叔牙曰:“無傷也,吾行且薦子。”夷吾曰:“吾與召忽同事子糾,既不能奉以君位,又不能死於其難,臣節已虧矣。況複背麵而事仇敵?召忽有知,將笑我於地下!”鮑叔牙曰:“‘成大事者,不恤小恥,立大功者,不拘小諒。’子有治天下之才,未遇當時。主公誌大識高,若得子為輔,以運營齊國,霸業不敷道也。功蓋天下,名顯諸侯,孰與守匹夫之節,行無益之事哉?”夷吾嘿然不語。乃解其束縛,留之於堂阜。鮑叔遂回臨淄見桓公,先吊後賀。桓公曰:“何吊也?”鮑叔牙曰:“子糾,君之兄也。君為國滅親,誠非得已,臣敢不弔?”桓公曰:“固然,何故賀寡人?”鮑叔牙曰:“管子天下奇才,非召忽比也,臣已生致之。君得一賢相,臣敢不賀?”桓公曰:“夷吾射寡人中鉤,其矢尚在。寡人每慼慼於心,得食其肉不厭,況可用乎?”鮑叔牙曰:“人臣者各為其主。射鉤之時,知有糾不知有君。君若用之,當為君射天下,豈特一人之鉤哉?”桓公曰:“寡人姑聽之,赦勿誅。”鮑叔牙乃迎管夷吾至於其家,朝夕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