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自誅了賣桑弓箕袋的婦人,覺得兒歌之言已應,心中安然,也不複議太原出兵之事。自此比年無話。到四十三年,時當大祭,宣王宿於齋宮。夜漏二鼓,人聲寂然。忽見一仙顏女子,自西方冉冉而來,直至宮廷。宣王怪他衝犯齋禁,大聲嗬喝,急喚擺佈擒拿,並無一人承諾。那女子全無懼色,走入太廟當中,大笑三聲,又大哭三聲,不慌不忙,將七廟神主,做一束兒捆著,望東而去。王起家自行追逐,俄然驚醒,乃是一夢。自發心神恍忽,勉強入廟施禮。九獻已畢,回至齋宮換衣,遣擺佈密召太史伯陽父,告以夢中所見。伯陽父奏曰:“三年前兒歌之語,王豈忘之耶?臣固言:‘主有女禍,妖氣未除。’繇詞有哭笑之語,王今複有此夢,正相合適矣。”宣王曰:“前所誅婦人,不敷消‘檿弧箕箙’之讖耶?”伯陽父又奏曰:“天道玄遠,候至方驗。一村婦何乾氣數哉!”宣王沉吟不語。俄然想起三年前,曾命上大夫杜伯督率司市,查訪妖女,全無下落。頒胙以後,宣王還朝,百官謝胙。宣王問杜伯:“妖女動靜,如何久不回話?”杜伯奏曰:“臣體訪此女,並無影響。覺得妖婦正罪,兒歌已驗,誠恐搜刮不休,必定轟動國人,故此中斷。”宣王大怒曰:“既然如此,何不明白奏聞?清楚是怠棄朕命,去處自在。如此不忠之臣,要他何用!”喝教軍人:“押出朝門,斬首示眾!”嚇得百官麵如土色。俄然文班中走出一名官員,忙將杜伯扯住,連聲:“不成,不成!”宣王視之,乃下大夫左儒,是杜伯的老友,保舉同朝的。左儒叩首奏曰:“臣聞堯有九年之水,不失為帝;湯有七年之旱,不害為王。天變尚然無妨,人妖寧肯儘信?吾王若殺了杜伯,臣恐國人將妖言傳播,外夷聞之,亦起驕易之心。望乞恕之!”宣王曰:“汝為朋友而逆朕命,是重友而輕君也。”左儒曰:“君是友非,則當逆友而順君;友是君非,則當違君而順友。杜伯無可殺之罪,吾王若殺之,天下必以王為不明。臣若不能諫止,天下必以臣為不忠。吾王若必殺杜伯,臣請與杜伯俱死。”宣王怒猶未息,曰:“朕殺杜伯,如去槁草,何必多費唇舌?”喝教:“快斬!”軍人將杜伯推出朝門斬了。左儒回到家中,自刎而死。髯翁有讚雲:
話說周朝,自武王伐紂,即天子位,成、康繼之,那都是守成令主。又有周公、召公、畢公、史佚等一班賢臣輔政,端的文修武偃,物阜民安。自武王八傳至於夷王,覲禮不明,諸侯垂垂強大。到九傳厲王,殘暴無道,為國人所殺。此乃千百年民變之始。又虧周召二公同心合力,立太子靖為王,是為宣王。那一朝天子,卻又賢明有道,任用賢臣方叔、召虎、尹吉甫、申伯、仲山甫等,複修文、武、成、康之政,周室鮮明覆興。有詩為證:
犬彘何必辱劍铓?隋珠彈雀總堪傷!皇威褻儘無能報,枉自將民料一場。
次日早朝,召太史伯陽父告以龍漦之事,因曰:“此女嬰已死於溝瀆,卿試占之,以觀妖氣毀滅何如?”伯陽父布卦已畢,獻上繇詞。詞曰:
月將升,日將冇;檿弧箕箙,幾亡周國。
宣王甚惡其語。使禦者傳令,儘拘眾小兒來問。群兒當時驚散,止拿得長幼二人,跪於輦下。宣王問曰:“此語何人所造?”幼兒戰懼不言,那年長的答曰:“非出吾等所造。三日前,有紅衣小兒,到於市中,教吾等念此四句,不知何故,一時傳遍,滿都城小兒不約而同,不止一處為然也。”宣王問曰:“現在紅衣小兒安在?”答曰:“自教歌以後,不知去處。”宣王嘿然很久,叱去兩兒。即召司市官叮嚀傳諭製止:“如有小兒再歌此詞者,連父兄同罪。”當夜回宮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