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明先見穆公,奏知其事,然後引蕭史入謁。穆公坐於鳳台之上,蕭史拜見曰:“臣山野匹夫,不知禮法,伏祈矜宥!”穆公視蕭史描述蕭灑,有離塵絕俗之韻,心中先有三分歡樂;乃賜坐於旁,問曰:“聞子善簫,亦善笙乎?”蕭史曰:“臣止能簫,不能笙也。”穆公曰:“本欲覓吹笙之侶,今簫與笙分歧器,非吾女匹也。”顧孟明使引退。弄玉遣酒保傳語穆公曰:“簫與笙一類也。客既善簫,何不一試其長?何如令懷技而去乎?”穆公覺得然,乃命蕭史奏之。蕭史取出赤玉簫一枝,玉色溫潤,赤光暉映人目,誠希世之珍也。才品一曲,清風習習而來,奏第二曲,彩雲四合,奏至第三曲,見白鶴成對,翔舞於空中,孔雀數雙,棲集於林際,百鳥和鳴,經時方散。穆公大悅。時弄玉於簾內,窺見其異,亦喜曰:“此真吾夫矣!”
及旦,自言於穆公。乃使孟明以夢中形象,於太華山訪之。有野夫指曰:“山上明星岩,有一異人,自七月十五日至此,結廬獨居,每日下山沽酒自酌。至晚,必吹簫一曲,簫聲四徹,聞者忘臥,不知其那邊人也。”孟明登太華山,至明星岩下,果見一人羽冠鶴氅,玉貌丹唇,飄飄然有超塵出俗之姿。孟明知是異人,上前揖之,問其姓名。對曰:“某蕭姓,史名。足下何人?來此何事?”孟明曰:“某乃本國右庶長,百裡視是也。吾主為愛女擇婿,女善吹笙,必求其匹。聞足下精於音樂,吾主渴欲一見,命某奉迎。”蕭史曰:“某粗解宮商,彆無他長,不敢辱命。”孟明曰:“同見吾主,自有分曉。”乃與共載而回。
次早,穆公拜蕭史為中大夫。蕭史雖列朝班,不與國政,日居鳳樓當中,不食火食,時或喝酒數杯耳。弄玉學其導氣之方,亦漸能絕粒。蕭史教弄玉吹簫,為《來鳳》之曲。約居半載,俄然一夜,佳耦於月下吹簫,遂有紫鳳集於台之左,赤龍盤於台之右。蕭史曰:“吾本上界神仙,上帝以人間史籍狼藉,命吾清算。乃以周宣王十七年蒲月五日,出世於周之蕭氏,為蕭三郎。至宣王末年,史官瀆職,吾乃連綴本末,備文籍之遺漏。周人以吾有功於史,遂稱吾為蕭史,今曆一百十餘年矣。上帝命我為華山之主,與子有夙緣,故以簫聲作合,然不該久住人間。今龍鳳來迎,能夠去矣。”弄玉欲辭其父,蕭史不成,曰:“既為神仙,當脫然無慮,豈容於家屬生繫戀耶?”因而蕭史冊赤龍,弄玉乘紫鳳,自鳳台翔雲而去。古人稱佳婿為“乘龍”,正謂此也。
蕭史愛少年,嬴女童顏。火粒願排棄,霞霧好登攀。
穆公自是厭言兵革,遂超然有世外之想。以國政兼任孟明,日修清淨有為之業。未幾,公孫枝亦卒。孟明薦子車氏之三子,奄息、仲行、姦虎並有賢德,國中稱為“三良”。穆公皆拜為大夫,恩禮甚厚。又三年,為周襄王三十一年春仲春望日,穆公坐於鳳台觀月,馳念其女弄玉,不知何往,更無會期,驀地睡去。夢見蕭史與弄玉,控一鳳來迎,同遊廣寒之宮,清冷徹骨。既醒,遂得寒疾,不數日薨,人覺得仙去矣。在位三十九年,年六十九歲。穆公初娶晉獻公女,生太子,至是即位,是為康公。葬穆公於雍。用西戎之俗,以生人殉葬,凡用一百七十七人。子車氏之三子亦與其數。國人哀之,為賦《黃鳥》之詩。詩見《毛詩·國風》。先人論穆公用“三良”殉葬,覺得死而棄賢,失貽謀之道。惟宋蘇東坡學士有題秦穆公墓詩,出人意表。詩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