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岸賈起家往首陽山擒捉孤兒,城中那一處不傳遍,也有替屠家歡樂的,也有替趙家感喟的,那宮門盤詰,就怠慢了。韓厥卻教親信門客,假作草澤醫人,入宮看病,將程嬰所傳“武”字,粘於藥囊之上。莊姬瞥見,已會其意。診脈已畢,講幾句胎前產後的套語,莊姬見擺佈宮人,俱是親信,即以孤兒裹置藥囊當中。那孩子哭泣起來,莊姬手撫藥囊祝曰:“趙武,趙武!我一門百口仇恨,在你一點血泡身上,出宮之時,切莫哭泣!”叮嚀已畢,孤兒叫聲頓止,走出宮門,亦無人查問。韓厥得了孤兒,如獲珍寶,藏於深室,使乳婦育之,雖家人亦無知其事者。
比及天明,岸賈自率甲士,圍了下宮。將景公所書罪版,懸於大門,聲言:“受命討逆。”遂將趙朔、趙同、趙括、趙旃各家老幼男女,儘行誅戮。旃子趙勝,時在邯鄲,獨免;後聞變,出走於宋。當時殺得屍橫堂戶,血浸庭階。簡點人數,單單不見莊姬。岸賈曰:“公主不打緊,但聞懷妊將產,萬平生男,留下逆種,必生後患。”有人報說:“半夜有溫車入宮。”岸賈曰:“此必莊姬也。”立即來奏晉侯,言:“逆臣一門,俱已誅絕,隻要公主走入宮中。伏祈主裁!”景公曰:“吾姑乃母夫人所愛,不成問也。”岸賈又奏曰:“公主懷妊將產,萬平生男,留下逆種,異日長大,必定報仇,複有桃園之事,主公不成不慮!”景公曰:“生男則除之。”岸賈乃日夜令人探伺莊姬出產動靜。數今後,莊姬公然生下一男。成夫人叮嚀宮中,假說生女。屠岸賈不信,欲使家中乳媼入宮驗之。莊姬情慌,與其母成夫人商討,推說所生女已死。此時景公耽於淫樂,國事全托於岸賈,恣其所為。岸賈亦疑所生非女,且未死,乃親率女仆,遍索宮中。莊姬乃將孤兒置於褲中,對天祝告曰:“天若滅儘趙宗,兒當啼;若趙氏另有一脈之延,兒則無聲。”及女仆牽出莊姬,搜其宮,一無所見,褲中毫不聞啼號之聲。岸賈當時固然出宮去了,心中到底猜疑。或言:“孤兒已寄出宮門去了。”岸賈遂賞格於門:“有人首告孤兒真信,與之令媛;知情不言,與窩藏反賊一例,百口處斬。”又叮嚀宮門上出入盤詰。
時晉景公以齊鄭俱服,很有矜慢之心,寵用屠岸賈,遊獵喝酒,複如靈公之日。趙同趙括與其兄趙嬰齊不睦,誣以淫亂之事,逐之奔齊,景公不能製止。時梁山無端自崩,梗阻河道,三日不通。景公使太史卜之。屠岸賈行賂於太史,使以“科罰不中”為言。景公曰:“寡人未常過用科罰,何為不中?”屠岸賈奏曰:“所謂科罰不中者,失入失出,皆不中也。趙盾弑靈公於桃園,載在史冊,此不赦之罪,成公不加誅戮,且以國政任之。延及於今,逆臣子孫,充滿朝中,何故懲戒先人乎?且臣聞趙朔、原、屏等,自恃宗族眾盛,將謀背叛。樓嬰欲行諫沮,被逐出走。欒郤二家,畏趙氏之勢,啞忍不言。梁山之崩,天意欲主公聲靈公之冤,正趙氏之罪耳。”景公自戰邲時,已惡同括跋扈,遂惑其言。問於韓厥,厥對曰:“桃園之事,與趙盾何與?況趙氏自成季以來,世有大勳於晉。主公何如聽細人之言,而疑功臣以後乎?”景公意未豁然。複問於欒書郤錡。二人先受岸賈之囑,含混其詞,不肯替趙氏辯白。景公遂信岸賈之言,覺得實然。乃書趙盾之罪於版,付岸賈曰:“汝好處罰,勿驚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