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兒,胡先生和我說過,你資質出眾,若能多學典範,延以名師,將來成績,必在我江家世人之上。你又何必因一時的不快,就把今後的事都棄之不顧了呢?”江昉仍然捨不得阮元。
阮元持續道:“本日之事,阮元已經明白,江家有胡先生,讓阮元受益畢生,確是不假。”說到這時,又對胡廷森長揖到地,以謝授業之恩。又道:“但如果為了讀書,便要受這般摧辱,便要被人看低一等,那在此讀書,又是為了甚麼?學習賢人之言嗎?賢人言匹夫不成奪誌,又言養吾浩然之氣。若本日還要留在江府,豈不負了賢人之言?”江昉雖想持續挽留,卻也覺阮元之言很有事理,一時不好回嘴。
“誰是你兄長?兩個外姓雜種,你們姓江麼?也來和我們稱兄道弟?”一個個子最高的江家後輩輕視的看著焦循。
“回先生,若說門生最喜好的,當是‘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這句。門生看摩詰先生自序,作詩之時,不過十七。然摩詰先生表情寬廣,又重兄弟交誼,先推己及人,知兄弟相聚之景,後自抒胸懷,遣求而不得之情。摩詰先生天賦如此,阮元怎能不敬之服之?”胡廷森自入家塾起,便言及以詩抒懷之事,這時聽阮元所言,已是自讀詩而厚交誼之所繫,不覺大喜。
阮元回到家,將江府產生之事,一一與父母說了。林氏看他固執如此,又看焦循模樣,知阮元所言非虛,也非常心疼。忙叫楊祿高去買了魚,一來為安撫兒子,二來也是表揚他有理有節的行動。楊祿高在阮府已經三十餘年,常日精於烹調,做出的魚鮮美非常。阮元大吃了一頓,方纔平複表情。
這日胡廷森俄然異想天開,讓江氏私塾中的孩子每人作詩一首,題材不限,隻要與山川風景有關便可。阮元自幼讀詩,雖一時難有佳作,但捕風捉影,寫一篇五言八韻詩也不在話下。
胡廷森仍然一副親和模樣,笑道:“本日的課業,已給各位放在桌案上了,我聽橙裡先生說,各位日前均已開蒙,識字也很多了,明天便從這課業的第一篇講起。”江昉字旭東,號橙裡,時人多以號稱。
說著便走出來,眼看他五十高低,雖非常馴良,但雙眼當中,自有一股深沉氣度。便是江家的仆人,兩淮總商,官授一品光祿大夫的大鹽商江春了。
胡廷森輕吟著:“同心而離居,哀傷以終老……”不由輕笑:“嗬嗬,如果讀書隻為科舉仕進之用,那也太藐視這四書五經、聖賢之道了。讀書學習,上為繼述前人,擔搶先賢正道,下為修身立德,明淨立於人間。如果讀書隻為仕進,而棄品德名教於不顧,最後貪虐害民,欺上瞞下……那這書,還不如不讀!”
忽聽一個深沉而清楚的聲音在後側響起:“阮元如此文武雙全,出將入相之才,賢弟竟留不下,可惜啊可惜。”
眼看孩子眼中猶有不悛之色,胡廷森話鋒一轉,道:“若你執意於科舉,便說應科舉吧,科舉內容是甚麼,你可清楚?不要說八股文三個字,除了這個,你再說一種出來?”說到這裡,孩子終究有些心慌了,他常日本也不懂科舉,隻是聽大人提及八股文,曉得要考四書五經的內容,便如此依樣葫蘆。實在官方說法本無“八股文”一詞,而是稱其為“時文”或“製義”,偶然又稱“四書文”,這些孩子便不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