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和建鄴之間有一片山，被叫做蔣山，其間雲氣環繞，主峰巍峨，側麵一帶河水環抱。在青山之間，新建了一片皇陵。大楚的皇陵采取“不樹不封”的軌製，而霸氣實足的新朝皇陵卻建得高大，神道上的石麒麟聳峙在青草間，兩邊的修竹和鬆柏遮得涼浸浸的，陽光從綠蔭中灑下來，草地上各色野花遭到陽光的滋養，開得姹紫嫣紅，美不堪收。

他埋首在地好一會兒，聽得上首楊寄的呼吸聲從濁重漸突變得輕微，曉得他終究安靜下來了，才又說：“傳聞，陛下昨晚就寢不佳？以是明天身子不適？”

他宣泄完了，垂著甲等沈嶺跟他講大事理攻訐他，講甚麼“子不語怪力亂神”之類的，煩人，但是內心會感覺總算有點安慰了。不料沈嶺卻道：“陛下可記得《漢書》中李少翁為漢武帝招取李夫人靈魂的事？”

進到皇陵內裡，楊寄的神采就開端莊嚴起來。尚書省中賣力禮法的官員奉上香案，楊寄恭恭敬敬上了香。又奉上酒，楊寄將酒水酹於空中，酒香升騰，非常熟諳，楊寄眨著眼睛想了想：“綠酃酒？”

楊寄頓時心頭一震，萬般不捨地又回身，彷彿見著沈沅美麗的笑容，豐盈的身軀，百般不捨，萬般不忍，立上心頭。他隔了近兩個月，見到棺槨時還是忍不住淚下，伸手夠著石槨撫摩了兩把，才揮淚道：“封吧。”

沈嶺悲憫地看著他，現在的楊寄比甚麼時候都不幸，比當時候蹲在沈屠戶家門口要飯吃還不幸！

進了園邑，楊寄過陵垣，細心檢視了皇陵四周，點點頭說：“還算是用心的。我也就造陵寢上花了國庫一點錢，其他的，都能夠省著些，與民歇息吧。”

“化成灰……”沈嶺如有所思地念著，“你也認得？……”

卻不是沈沅。

第二天一早，宮裡傳話說天子身子不適，停息臨軒早朝，但請中書令沈嶺出來商討要緊事。

禮部的官員忙道：“陛下賢明，是綠酃，太廟祭奠、天子大宴，都用這酒，極高貴的，沈中書令特命必須用這道酒來祭奠皇後。”

“陛下……”沈嶺皺眉道，“動輒大肆華侈國帑，那是昏君好不好？再者，所來之人，不過是孤魂鬼影，陛下若動相思凡念，那影子就會化為煙塵，不但不能再見，並且不複超生。”

正想著，四邊沉寂下來，同在小軒裡的侍女俄然一聲低呼，隨即用手捂住了嘴。楊寄凝神一看，層層幔帳以外，有一個身影真的款款而來，昏黃中看不清麵孔，但楊寄太熟諳了！那身形、那步態、那姿式……不是沈沅又是誰？！

李夫人是漢武帝的愛妃，死去以後漢武帝思念若狂，方士李少翁自稱能夠招取亡人靈魂，但需隔著幔帳旁觀。公然，幾道紗帳後，昏昧的燭光中，李夫人的影子款款而來，還是當年的模樣，隻是來得過分姍姍，柔情一轉，便又返身而去，跳起來想去追隨的漢武帝，撩開層層輕紗，卻連那道影子都看不見了。是耶非耶，如夢如幻。楊寄的眼睛裡閃起迷濛的亮光：“如何，二兄也有如許的能人異士，可覺得我招取阿圓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