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寄心道：沈嶺這傢夥壞主張多，不會是來蒙我的吧。但是，轉念又想，蒙也好的呀！哪怕是假扮的阿圓，我也能當作真的，假作真時真亦假，權當這陣子流不出的眼淚，能夠找到個機遇，縱情地拋灑給阿圓罷！

“陛下的家是天下。”

他宣泄完了，垂著甲等沈嶺跟他講大事理攻訐他，講甚麼“子不語怪力亂神”之類的，煩人，但是內心會感覺總算有點安慰了。不料沈嶺卻道：“陛下可記得《漢書》中李少翁為漢武帝招取李夫人靈魂的事？”

楊寄已經顧不得沈嶺話音裡帶著嘲笑，他滿眶子的滾熱，捂著嘴不敢大聲說話，隻能喃喃自語：“阿圓！阿圓！你來了！你終究來了！……”道不儘的相思意，說不完的相思情，隻能化作一股熱淚，一段咽在喉頭不敢出聲的私話，一份永誌難忘的追思。

匠人們叮叮鐺鐺，把石槨封了起來，墓室門隻是用磚石稍稍封閉，要等著天子百年以後與皇後同穴合葬。

楊寄回身看了沈嶺一眼，奠好酒後低聲說：“我還覺得你對mm真的絕情寡義到那程度！本來還是心疼的，連祭奠的酒都要用最好的。”

“化成灰……”沈嶺如有所思地念著，“你也認得？……”

沈嶺出來一看，楊寄歪在寬廣的矮榻上，穿戴一身緇綾的衣裳，玄色的厚綾麵料鑲著紅色雲紋邊，不是服素，但也差不了多少了。榻上人本來英姿俊朗，如謝家玉樹普通，現在倒是胡茬林立，額頭油光鋥亮，連著黑青青的眼圈，另有手上一向在撥弄的樗蒲骰子，的確又是一個從秣陵賭場走出來的賭了一夜的賭棍！

楊寄這身子骨，兵戈的時候三天三夜不睡都是有的，斷不至於一夜睡不好就精力不濟，渾身不適。沈嶺踟躇了一會兒，提著袍角到寢宮門前朗聲道：“臣中書令沈嶺，請見陛下。”

楊寄一咕嚕坐起來：“以是我就該當是孤家寡人了是吧？！媽的，阿圓不在了，你每天跟我擺公事公辦的端莊麵孔，沈嶽和沈征又等閒進不了宮，我每天找點安慰就隻能找本身孩子――這是甚麼天子？來來來，我下禪位詔給你。你歸正皇後也現成有了，皇親國戚也不缺，腦筋也比我好使。你就賞我個閒職，你來當這個天子好了！”他說得活力，連同冇睡好的“被頭風”一起發作出來，伸腳把矮榻上的小案一踹，上頭搖杯和骰子咕嚕嚕滾落了一地。

正想著，四邊沉寂下來，同在小軒裡的侍女俄然一聲低呼，隨即用手捂住了嘴。楊寄凝神一看，層層幔帳以外，有一個身影真的款款而來，昏黃中看不清麵孔，但楊寄太熟諳了！那身形、那步態、那姿式……不是沈沅又是誰？！

“真的是！”楊寄帶著哭腔，一手緊緊握著沈嶺的手腕，“化成灰我也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