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倒是冇白教你,現在辨藥辨得不錯。”徒弟隨口讚了一句,將磨藥的石臼推到我跟前。
徒弟沉吟不語,彷彿不是很甘心。若在平常,我既洞悉了徒弟的心機,便會乖乖順著他的心。可眼下我清楚是瞭然的,卻忍不住違了他的意,趕在他開口回絕前接話道:“伢兒當真是懂事,讓他在店裡也不礙甚麼。”
我曉得徒弟去百花樓送過幾次藥,約莫是曉得些事的,躊躇了半晌,還是決定問一問徒弟。一昂首,徒弟正半闔著眼,目光彷彿正落在我的頭頂。
我有好些事想不明白,要細問玉枝,她到底是未出閣的女孩兒家,我在她眼中也隻是十三四的年紀,她不好多說,敷衍了一陣,徒弟不知何時從外頭返來了。
我手裡舂著白及,滿腦筋是那喚海棠的百花樓婦人。伢兒的父親是甚麼人,為何就銷聲匿跡了兩年之久,海棠是如何從百花樓脫身的……
“朱先生。”玉枝拖著伢兒向徒弟施禮:“海棠現在暫住我家後牆下堆雜物的鬥室子裡,她肯刻苦,我便薦了她去繡房漿洗,她上工時伢兒無人把守,隻好厚著臉皮來求朱先生和阿心女人許這孩子在生藥鋪子裡呆著。伢兒靈巧得很,必然不會給鋪子添費事,我如果返來得早,也會來接他走。”
葛布粗衣,半舊的石青色包頭,腰間繫了一腰灰撲撲的裹肚兒。饒是如此粗陋的打扮,還是掩不住她筆挺的脊背,美好的腰線。
徒弟淡然道,一麵回身從身後的藥屜裡取了幾樣草藥出來,命我閉上眼。他將那些草藥一樣樣地湊到我鼻尖下嗅過以後,命我辨出是那些草藥。
“海棠……疇前也是官家女兒呢……”徒弟顯見不肯理睬,我略略心虛,還是將那些疑問一股腦兒地問了出來。
這一日便在嬉笑渾鬨中溜了疇昔。
次日朝晨,未至卯時,我特地起了個早,置備了店內四人的早膳。茱萸巷內第一聲公雞打鳴穿透全部巷子時,吳甲恰卸下了第一塊兒門板。
我從後院過來,聞聲吳甲沙啞的嗓音正在同甚麼人說話。我加快了幾步,走到店門口,跟著一聲清脆的“阿心姊姊”,我的羅裙教一股小小的力道拽住,低頭一望,恰是昨日來的伢兒。
我麵上一熱,忙低下頭佯裝當真地舂搗白及。
前麵的話,玉枝便吱吱嗚嗚語焉不詳起來,大抵是說海棠在百花樓所托非人,生下了伢兒,那人說得好好兒的要來贖人,接海棠母子歸去,可整整兩年也不見他蹤跡,伢兒的事被揭露了出來,海棠在百花樓大鬨了一場,幾近是九死平生地帶著伢兒脫身出來了。
徒弟夙來暖和,我推斷他也不會決意反對甚麼。公然,他隻是斜睨了我一眼,平平如水地應道:“既然阿心情願同他一處頑,交由阿心把守便是了。”
徒弟哈哈大笑,縮回托在手裡的半罈子梨斑白。
我不自發地伸手摸了摸頭上的螺髻,今夙起晚了,偷懶隨便梳的,許是看起來太醜,我的心教海棠和伢兒占滿,渾不在乎髮髻的妍媸。“徒弟,伢兒的阿孃是海棠,百花樓的海棠。”
“那又如何?”徒弟連目光都未曾挪動一下。
“阿心,伢兒可還聽話?”
徒弟俄然彎眼笑了,一伸手將石臼裡蹦起沾上我垂髮的白及碎片拿走,“你曉得百花樓是甚麼處所?小丫頭家怎的淨探聽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