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伢兒唬了一跳,一低頭正對上他透辟的一對黑瞳,和一張完整信賴的臉,便如何也皺不起眉頭。
我遵循所學,重新給海棠開了方,在先前的四物方上加了幾枚大棗,彌補血虧。
玉枝要走,我忙從櫃檯裡取出幾包按新藥方抓配的藥,托她帶給海棠,又將前日徒弟纔給我的一包冰片洋糖與藥包紮在了一處,請玉枝帶給伢兒。玉枝瞧著那洋糖,提及伢兒的靈巧懂事,不免又歎了一回邢家至公子的涼薄。
次晨醒來,天光微亮,尚未到開鋪子的時候,可當歸的濃香已絲絲縷縷地傳了過來。昨夜貪酒,並未將徒弟說的都放在心上,聞見當歸藥氣才重新想起徒弟說要教當歸的配伍。
我悄悄思忖了片時,罷了,徒弟都不在乎的事,我又為何要捏著不放,擺佈徒弟並不惱我冒昧之舉,那便是最好的。
“阿心?”徒弟在身後喚我,我倉猝拭去那顆落得莫名其妙的淚珠子,轉頭給了他一個極其難的淺笑。
這般一想,我倒也豁然了,便繞進櫃檯,站到徒弟身邊,幫著他將散落在櫃檯上的碎藥掃去,趁便將海棠的脈象向徒弟講了一番,問那方劑開得可有誤。
“你們過得可好?姊姊來瞧瞧你阿孃。”我牽起他的小手,往海棠借住的小屋走去。
徒弟“嗬嗬”輕笑起來:“小丫頭家,豈有這般饞酒的。”
我想問個究竟,心底又很明白,徒弟不肯說的事,畢竟問不出個以是然來。
最後一絲夕照的餘暉不知不覺間從店堂內溜了出去,吳甲沉默搬出了門板。
我記得上回九兒說邢家要在中秋這日行婚儀,眼下距中秋不敷一月,也不知海棠要如何忙才趕得及,也不知她是否用了遂心針,如果用了,這般日夜做著繡活,不敢想她會蕉萃成甚麼樣。
隔了一日,徒弟還是陪著我去探了海棠。玉枝家背麵那間小屋先前我去過,不費工夫便能找著。顛末玉枝家時,俄然有一團不明的黑影猛撲過來,抱住我的腿膝,幾乎撞掉了我手裡的一吊藥包,稚氣脆嫩的聲音馬上跟了過來:“阿心姊姊,阿心姊姊。”
本覺得海棠總會送伢兒過來,安知這幾日裡她一次也冇來過朱心堂。玉枝倒是來了一回,我向她探聽海棠的景象,玉枝很有些歆羨地奉告我,繡房接下了王少監府上辦婚事的繡活,王家那位待嫁的娘子見過海棠的繡工,指瞭然要她來繡百子帳。
我乖順地點頭承諾,雖不明白他說這話是何意,但徒弟向來言不虛空,總有他的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