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靈鋪_第23章 遂心針與當歸湯(十三) 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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櫃檯後收回陶器互碰的聲音,緊接著便是湯藥注入碗中的動靜。我回過甚,徒弟捧著一碗湯藥向我們走來。

我忽覺手上一熱,本來微涼的手被裹進一隻熾熱的手掌中,徒弟不知何時走到了我身邊,攜起了我一隻手。

海棠伸過手,卻又在碰觸到藥碗的刹時躊躇住了。“這藥,吃了它,隻怕當代各種都不會記得了罷?”

俄然,我睜大了眼,不敢置信地去辨認那呈現在她眼裡的熟諳的臉。

那少年與一眾主子不知何時已拜彆,我的精力垂垂長起來,海棠卻更加衰弱了。土廟裡俄然又來了幾乞兒丐子,圍著我和躺在地下的海棠七嘴八舌,甚麼樣的口音都有,我不能全聽明白。

我重新打起精力,確認了海棠眼裡阿誰熟諳的麵龐,恰是我本身。看起來,該是比我現下的年紀小了幾歲,最多也就八九歲,紮著一對雙丫髻,不過是以破布斷帛纏紮起的,身上也不見一件像樣的衣裳,殘舊破衣裹身罷了。

實在我並不知該如何同伢兒解釋他阿孃的故去,可麵對海棠漣漣的淚水,我除卻點頭答允,彆無他法。

與平常一樣,他是要借求藥者最後回顧的前塵舊事,來教我參悟若夢浮生。

海棠騰出一隻手,抹了把眼淚,衝我和徒弟各屈膝做了個禮,便雙手捧起湯碗,抬頭吃了下去。

跨出土廟的那一刻,我忽地放聲嚎啕了起來,哭喊著“阿孃,阿孃”,可惜中氣太弱,很快便被人聲蓋了疇昔。我想跟上去,卻被不知甚麼人拽走了,來不及再向那捲草蓆望一眼。

“姊姊另有甚麼心願未了?”遲疑的啟事大略如此,我亦很熟諳。

海棠很難將阿誰“亡”字說出口,頓了一會兒,她兀自搖點頭,懇求道:“阿心女人,伢兒肯聽你的,求你在伢兒跟前圓個話,莫要教他曉得他不爭氣的阿孃撇下他去了。這個孩子最是重情,我……我恐他是以傷懷,損了身子,也教邢家人不歡暢。”

熱騰騰的當歸湯被端到了我的跟前,海棠一麵吹著氣,一麵將那碗湯藥一點一點地喂進我口中,一滴不剩。

我殘破不齊的影象中,從未曾有過那樣的狼狽模樣。

我默不出聲地點了點頭。徒弟將碗向前送了送:“萬事總有個告終的時候。此生的病症傷痛如果不醫好,難不成還要帶去下一世裡麼?”

少年沉吟了片時,扭臉向陪侍道:“取些當歸,煎一碗給她母女。”

我是海棠的孩兒?我的手不覺在徒弟的手掌中握成了一個團,錯愕在心口翻滾。若不是徒弟的手上又加上了些力量,我約莫已一步衝到吃了湯藥的海棠跟前,一問究竟。

她從樓上往下望,一眼瞥見了我同徒弟並肩打從樓下過,她手裡招搖的帕子突然呆滯,頓了好幾息,方纔捂著心口,莫名地搖了點頭,朝我們走去的方向又望了一回。

很快便有人抬著草蓆包裹的海棠往土廟外走,海棠一隻枯瘦的手腕從草蓆裡滑落出來,如同乾枝。

我與海棠在一座破土廟中相互依偎,溫飽至極,連說話都覺破鈔,彷彿是兩個奄奄一息的丐子。

“不,不,我絕非那等貪得無厭的,此生所求已得償所願。”海棠忙點頭,又看著我道:“伢兒他若醒來瞧見……瞧見我……”

海棠接過藥碗,低頭怔了一會兒,一顆眼淚“吧嗒”落入湯藥中。“這事理我懂,朱先生的美意我也體味得,隻是,隻是……”方纔她臉上還掛著世事洞明的淺笑,瞬息又粘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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