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不體貼楊家與謝家的那樁婚事,聽著也非常替那位新婦子可惜。
楊三郎倉猝叫上了那蹲在地下抽泣的小婢女,接扶過謝景娘,安設在了床榻上。
閣房一陣摔碗砸杯的鬨騰,楊三郎終究氣喘籲籲地反剪了她的雙臂,製得她不能轉動。
呆怔了足有好幾息的工夫,謝景娘俄然甩脫了楊三郎的臂膀,驚駭萬分地自床榻上站起家,摸索著往床架子背麵躲藏,一麵極力扯著已沙啞的嗓子,哀聲哭求:“你恕過我罷,你究竟要甚麼……儘管拿去……莫再來纏我……”
徒弟天然不會對那些感興趣,自顧自順手清算著散落在櫃麵上的藥材。
我先前從未到過楊家府上,馬車在一座麵子的宅子前停下時,才發覺楊府遠比我想得更弘大劃一。
我內心一慌,不由今後畏縮了半步。“她說甚麼?她在同甚麼人說話?”我連問了數聲,無人承諾。
還隔著半個園子,便有一聲瓷器落地的脆響,碎裂的聲音中彷彿另有幾聲呼痛。楊三郎扭臉朝徒弟投來半是絕望半是乞助的一望,“內人她……這條性命全賴朱先生相救。”
話音未落,外頭一陣風地衝出去一人,我到門口迎他,卻幾乎教他撞倒,扶住門框昂首一望,竟是那楊三郎親身來了,隻是他神采煞是丟臉,白裡透著青,一雙眼倒是紅紅的。
張家娘子說了一會子,見徒弟興趣不大,同我說這些她也覺著無趣,便也不說了。徒弟正將她拿去的那副豬膽懸吊起來陰乾,她奇特地瞧了一陣,也瞧不出個以是然來,忽想起家裡另有些活計未做,便歸家去了。
隔了兩日,恰是晌午,茱萸巷口的繡房裡的繡娘玉枝,捧了一方繡帕來朱心堂找我。
我提起豬膽高低打量了一眼,茶青發亮,是副好的。我一麵利落地收起來,一麵學著徒弟的口氣道:“人間萬物都各有克用,豬膽怎就不能做藥了?”
那孩子吃了公然見好,他阿爹來付藥錢,徒弟卻不肯收,恰逢我在熏帕子,他瞧了一眼我手中半舊的素麵帕子,指瞭然要玉枝繡一方帶芍藥圖樣的帕子來給我。
待我們入屋時,楊三郎那位得病的新婦恰抱了腦袋往拔步床的木架子上撞去,纏在額頭上的布帛上已顯了斑斑血跡,她身邊隻一名小婢女,已唬得了不得,手足無措地在蹲在一旁抽泣。
如許大的宅子,也不見一個奴婢婢子出來迎,楊三郎親身引著我們吃緊地往裡頭去。一過二門,我不覺心生了些微駭怪,偌大的一座宅子,陳列卻極簡。紫檀雲母鑲寶的大屏風上,本該有嵌寶的處所,不見了紅綠流瀲的彩寶;待客堂堂中本該全套的大紅酸枝交椅杌子,缺了幾件,尚在的那幾件上的裹金也不知去處。
我偷眼去瞧徒弟,他不過是挑了挑半邊眉,不置可否。
那謝景娘底子聽不進他的低語,隻覺腰上有停滯,愈發使力掙紮起來,床架旁又一隻瓷盞落地粉碎。
“罷了,合該我要隨你走一遭。”徒弟從櫃檯裡繞出來,衝我一招手:“阿心,拿醫笥來。”
我一起謹慎地張望,跟著楊三郎再往裡頭進,直到了內宅的園子裡頭。這園子亦是不小,正值端五,本該最是草木扶疏的時節,卻生了一園子的野樹雜草,顯見是少人灑掃修剪。
這便是謝禦史家的庶女謝景娘了?我獵奇地打量著她,公然病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