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回身重又坐回我身邊,無法地長歎:“下回斷不能再縱你吃酒。”
我哪理睬那麼多,結壯地放下心,手裡握著半截子衣袍睡沉。
我回身撲倒在那禽鳥身上,卻教人掐住了脖頸全部提了起來,喊不出聲,又使不上力。我聚起了渾身的力量,冒死想要擺脫喉嚨上的束縛,猛吸了口氣,快速從床榻上坐起了身,這才發覺隻是發了一夢,窗外天光已透亮。
向晚,閉了店,閒來無事。徒弟在櫃檯背麵煮了一壺青梅酒,新奇的青梅酸冽清爽,在米酒裡稍稍一煮,放涼了再吃,恰到好處。
這一夜,倒是不一樣的景象。杏花細雨,玉宇雲窗,看著像是座高貴的園子,我單獨一人在廊下坐,身後護著一頭龐大的通體火紅的禽鳥,手裡焦心腸打著火鐮,想要將那火鐮打出火來,但是春雨連綴,火鐮受了潮,吃力力量,連個火星子也不見。園子俄然就喧鬨起來,一群凶神惡煞的人湧進園子,有人一把奪了我手裡的火鐮。
“起了,起了。”我忙從床榻高低來,披起衫子,時候許是不早了,有客上門來買藥問診了。
徒弟往我的杯盞中又添了些青梅酒,淡淡地“嗯”了一聲。
“酒坊尚在,佳釀不繼了。”徒弟明顯未發覺,猶自說道:“有她在少康甕才得用,她不在酒坊裡了,少康甕不過是平常古舊陶甕一尊罷了。”
這一覺睡得與以往每一回吃多了酒一樣,夢魘沉沉。平常夢中老是白雪皚皚、絕壁高台、砭骨錐心的冷,並那在我病篤之際呈現的火團。
隻是金釵玉環掩不住她髮絲裡閃出的絲絲銀光,綾羅綢緞也蓋不了她麵龐的垮塌,老相鮮明。
白日自劉興兒走後,徒弟冇再提過劉家的事,我卻憋了滿腹的話,思來想去不知從哪一句講起才妥當。兩盞青梅酒落肚,到底是提起了些膽氣,藉著從肚腹升向喉頭的一股子熱氣,脫口問道:“徒弟,本日九兒托興哥兒帶來的酒,便是人常說的合衾酒罷?”
我一時冇聽明白,清楚是吳三利的夫人抱恙在身,她不抓藥,反倒還替吳三利抓藥,這是何事理。我瞧了瞧徒弟,他正與那夫人說話,並不見有勸說她也診治診治的意義,遂也擱下不提。
這邊尚未喘定,門上便傳來叩門聲響,吳甲在外頭粗聲道:“阿心,起了未曾?”
隔著簾子,我便聞聲了前堂有人說話,一個是徒弟的聲音,另一聲音聽著耳熟,一下聽不出是誰。我打起簾子,徒弟眼尖,率先瞥見了我,向八仙桌邊背對我而坐的人躬了躬身:“夫人稍候,這便命小徒將藥配齊了來。”
青梅酒的滋味在我口中更加酸了,不知不覺間一壺將儘。我的臉頰漸騰起緋熱來,腦袋昏昏,說話便冇了遮攔。“徒弟既貪她的酒,便不該拒了那埕合衾酒,拂了她一番拜托之意不說,人家恐是連造酒的心機都淡了,好冇意義。”
我磨磨蹭蹭地將那盞酒水吃儘,從齒縫間擠出話來:“徒弟不肯收她的酒,她便要嫁給吳三利了呢。”
“不忙,朱先生差我來問一句,前些日子的香加皮,收在哪兒了?”
徒弟靠邇來檢察我的麵色,一隻手掌恰托住我往下墜的腦袋,我的臉頰紅燙,可他的手掌竟是比我的臉頰更熱幾分。
“倘果然如此,今後那裡討這口好酒去?”徒弟轉脫手裡的白瓷盞,輕嗅酒盞裡澄徹的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