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如此。”徒弟的目光有幾息的飄忽,彷彿望向了極遠處,他握著簪子思忖了半晌,當真地向楊三郎道:“這簪子教楊主簿睹物思人,平增傷懷,如果尊夫人得知它的來源,不免又要起芥蒂,如此看來,它在楊主簿府上倒不非常安妥了,不若我帶走的好。”
楊三郎瞧著床榻上昏沉疇昔的謝景娘長歎了口氣,抬起衣袖拭了拭額上沁出的細汗,唉聲感喟地同徒弟道:“她這病症,朱先生也瞧見了,這要如何是好?”
徒弟回了禮,捧了那銀簪子道:“鄙人既治得了娘子,便以此物作診金,垂白叟可肯予我?”
方纔去上房請人的小婢女現在也回了,身邊又多了另個婢子,二人一同簇擁著一名年界六十的老婦到了屋前。
“娘子臥病,怎不將釵環都收起?鋒利之物,再傷了皮肉可了不得。”楊三郎一見那簪子,便皺起眉斥了那小婢女幾句。小婢女委委曲屈都回道:“怎不曉得收好,娘子隻不讓……”
隔了片時,床榻上的謝景娘輕聲一哼,動體味纜子。徒弟笑向楊三郎:“瞧瞧去罷,看我可有渾說。”
老婦緩緩落座,目光掃過閣房的床榻,又掃向楊三郎,雖已有了些年紀,卻目光如炬,透著一種教人無勇氣順從的鋒利。楊三郎的眼略偏移開,好似是要躲開老婦的目光,欲言又止。
楊三郎搖了點頭:“我並不知她何時自取用了此物,也未曾同我說過。”
回至茱萸巷天氣將暮,徒弟叮嚀了聲閉門,吳甲忙跑出來上門板落鎖。
徒弟乾脆也不走了,站定在二門前,從懷中取出那支雀紋素銀的簪子,執在手中把玩,好整以暇地等著楊三郎訴一番原委。
說到這些,楊三郎的神采黯了下去,往內院倉促掃了一眼:“朱先生有所不知,先前在北邊,我這一門靠著祖上的庇廕,世代為官,還算頭臉麵子。家中仆婢不敢說多,但也毫不下三五十人。自跟著朝廷南遷以來,門庭分崩離析,昔日風景不再,垂垂的,度日也艱钜了起來,如許大的一座宅子,仆婢不過四人……這些倒還罷了,誰料我妻李氏的氣數也跟著消減下去,終是棄世而去,她未有子嗣,隻要個把舊物,我留在麵前,好有個念想。”
徒弟定定地看了我一眼,彷彿能洞穿我的心虛,我倉猝垂下視線。
“不怕?”他順手理了理我雙鬟上的絲絛,點了點頭,柔聲笑道:“那便一同來罷。”
楊三郎難堪地扯了扯嘴角,暗自遲疑,非常難堪。
徒弟既得了她的應允,帶了我起家告彆。楊三郎忙喊了個家仆去套車,好送我們回茱萸巷。瞧這景象,偌大的宅子裡頭彷彿隻要四名仆婢,一個小婢子在得病的新婦跟前奉侍,約莫是隨她嫁來的,另一個年長些的仆婦奉養著楊三郎的母親,楊三郎的長隨一名,另趕車養馬人一名,再騰不出一小我手來送我們出去。
徒弟不回他的問,自顧自地上前細心探看謝景娘,聽了一回脈,觀了一回麵色,忽伸手在她狼藉的髮髻間摸索了兩下,拔出一支素銀的簪子。